风停了,铜铃不响了。
云绮月站在高台边上,衣服轻轻飘着。她手腕上戴着一块玉,贴在皮肤上,没去碰它。她也没回头看地上那道干掉的血迹——昨天试阵时有人受伤留下的。现在血已经黑了,风里还有一点腥味。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山。
天刚亮,守山的弟子站在山顶,铠甲反着光。他们握紧武器,眼睛盯着山谷,谁都不敢放松。还没打起来,但气氛已经很紧张。
灵镜阵在调度台中间发着蓝光。地图上的七个关键位置都亮着点:东边火炮排好队,炮口朝外,引信也准备好了;北岭的铁傀儡站着不动,关节偶尔闪一下光;寒溪谷被一层薄雾盖住,看不太清;西岭剑宗的人换了新位置,标记连成一条线,像一把横着的剑。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她还是皱着眉。
南三折那边有一个巡逻点,信号断了半刻钟。她一开始以为是灵石问题,查了记录才发现,是散修小队用完了灵石,没换新的,也没上报。这种事不该发生——每半小时必须报一次,哪怕只说“没事”也得传消息回来。这不是走形式,这是防线的基本要求。要是连这个都乱了,后面就危险了。
她转身走向调度台,脚步稳稳的。手指一点传令符,声音平静:“让柳萱儿带补给去南三折,顺便看看别的边缘点有没有同样问题。”
叶凌轩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说:“要不要多派个人跟她一起去?那边地形复杂,石头多,万一有人埋伏在崖缝里,一个人应付不了。”
“不用。”她回答,语气不重,但很坚决,“她带的是老手,走的是暗路。现在多一个人出动,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敌人到处都有眼线,我们不能乱动。”
叶凌轩点头,没再说话。
他右手垂着,袖子遮住了手腕到手肘的一条黑线——三天前强行启动阵法被反噬伤的,每天都在往身体里爬。他脸上看不出疼,但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像是体内有什么在打架。
云绮月看到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袖口:“你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他说,声音很平,“等所有点都确认安全再说。”
她没坚持。
这时候没人真能休息。她知道他在硬撑,也知道他自己清楚伤在加重。可现在没人能替他——他是唯一能打开“归墟剑匣”的人,也是整个防御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开战,她需要他清醒、完整、随时能上。
她走出调度台,在高台边慢慢走。
每个岗位都有人。炉子上煮着安神汤,有点药味。有人看见她过来,立刻站直行礼。她停下来问了几个人有没有喝水、有没有轮班,回答都很干脆。
一个年轻弟子小声说:“我们怕错过消息,不敢睡。”
“不是不让你们睡。”她说,“是要按时换班。一直盯着,脑子会变迟钝,反而容易出错。我安排了四班倒,六小时一换。你们照做就行,别逞强。”
那人点点头,表情轻松了些,嘴角还笑了笑。
她继续往前走,速度不快,像是在检查这座山、这条线、这些人。风吹起她的衣角,啪啪作响。她抬手扶了下发带,动作很稳。
走到尽头,她停下,看着远处的山。雾还没散,山影黑乎乎的,看不清。
“我们建的不只是阵。”她忽然开口,像是对身边弟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是信任。每个人守住自己的位置,就是在帮别人。敌人想破阵,就得先打破这份信任。只要我们在,阵就在。”
那弟子愣了一下,眼里有了光,低头应了一声“是”,转身跑开传命令,脚步很有力。
她回到调度台坐下。刚坐好,灵镜阵一闪。
画面出现,是柳萱儿,背景是碎石坡和断崖。
“南三折三个点补好了。”她声音清楚,“换了新灵石,人都没事。我让他们每半小时报一次,不会再断。”
“好。”云绮月点头,“继续往西查,看看有没有没登记的临时据点。”
“明白。”柳萱儿顿了顿,有点犹豫,“还有件事……刚才路过废弃洞府,发现地上有脚印,是新的,泥还没干,不是我们的靴子印。”
云绮月眼神一紧:“往哪边去的?”
“往北偏东,通旧矿道。”
“别追。”她马上说,“记下位置,标进地图。让最近的巡防队绕过去查,你不要靠近。那地方土松,容易塌,而且多年没人去,如果有埋伏,肯定早有准备。”
“知道了。”画面消失前,柳萱儿点了头,脸色严肃。
云绮月立刻调出地图,在旧矿道入口画了个红点。这不是主防线,但能通后山,绕过寒溪谷,直插中枢。要是真有人从这里进来,后果很严重。
她提笔写命令,塞进传令符:“加派两人守矿道口,不准任何人进出。发现可疑立刻鸣钟报警,不准私自交战。”
符纸烧起来,青烟升起,消息瞬间传到北线指挥所。
命令刚发完,叶凌轩就说:“我去那边看看。”
“你不能去。”她直接拒绝,语气没有起伏,但很坚定,“你现在不适合单独行动。”
“我可以走暗哨路线。”他坚持,“速度快,不会暴露。”
“不行。”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你是后备战力,不是巡逻兵。真打起来,我需要你能立刻响应。你现在跑去一趟,万一路上伤发作了,谁来顶?这不是冒险的问题,是安排问题。”
叶凌轩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一点都不退让:“我说过,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不在岗位,就是少一块。少一块,整盘棋可能就输了。”
他终于收回脚,轻轻叹了口气:“好。我等消息。”
她松了口气,转头看灵镜阵。
所有要隘还在正常运转,巡防队按时报信,信号稳定。她拿起令旗,蘸墨写下通令:
“全线防御完备,进入二级戒备常态维持。各部按既定方案值守,静待敌情。——云绮月。”
符纸点燃,火光一闪,消息像星星一样飞向四方。
光点还在闪。
她放下笔,手放在桌边。指尖有点凉,但她没动。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等。敌人一定会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真正的战斗,往往从无声开始。
她站起来,走到外面。
中午刚过,阳光照在高台上,有点暖。后勤组开始发汤,陶碗一个个递出去,热气往上冒。安神符也发了,有人贴胸口,有人藏袖子里,能稳心神。弟子们排队领东西,有人小声聊天,气氛比之前松了些。
她站在高台边上,静静看着他们。
一个年轻女弟子端着汤,抬头看见她,笑着点点头。她也点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这时叶凌轩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干粮:“吃点吧。”
她接过,咬了一口。饼很粗,没什么味道,她不在意。
“你觉得他们会从哪里突破?”他问,看着远方。
“不知道。”她说,声音很轻,“但一定会挑最弱的地方。”
“我们还有漏洞吗?”
她沉默几秒,看着山边:“只要人在,就能补。现在的问题不是有没有漏洞,是能不能第一时间发现。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明面上的,是看不见的。”
他点头:“我会一直守着。”
她看着远处:“我也是。”
太阳慢慢西斜,影子拉长,像门一点点关上。守山弟子换了一班,新人上来检查武器,调整位置。巡防队按时报信,一条条消息登记进册,秩序井然。
天快黑了,第一轮夜岗接防。
云绮月仍坐在调度台前,手里拿着最新的巡防日志。她翻到最后一页,确认所有点都签到了。合上本子时,手指轻轻擦过封面的阵图。
她抬头看天空。
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冷冷的,很远。
叶凌轩站在她身后,手扶剑柄,眼睛扫着四周,依然警惕。
灵镜阵安静地亮着,七个要隘的光点稳定闪烁,像大地的心跳。
她刚想说话,忽然感觉袖子里的玉有点热,像被什么东西唤醒了,轻轻跳了一下。
她没动,也没拿出来看。
只是悄悄握住了它。
那一刻,她好像听见了风的声音——不是耳边的,是来自山底深处,湖底下面,那些黑暗隧道里的低语。
风停了,还没开战。
但一切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