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的手还放在袖子里,贴着那块玉佩。刚才它发过热,现在凉了,但她没松开。她坐在调度台前,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一下一下,不快也不慢。灵镜阵的光映在她脸上,是蓝色的,冷冷的。
她又看了一遍刚收到的情报。南三折补给完成了,巡防队按时报了信,七个要隘的光点都在闪,一切正常。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不舒服,像压了块石头。
她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叶凌轩。他靠墙站着,右臂搭在左肩上,看起来随意,其实全身都很紧,随时能冲出去。他的脸色不好,嘴唇发白,呼吸很轻,但眼睛一直盯着灵镜阵,没有闭过。
“你去换班。”她说。
“我还能守。”他声音低,但清楚,不是争辩,只是说实话。
“我不是让你休息,是换岗。”她站起来,走到地图前,“北线暗哨要人接第三班,你去。”
他看了她一眼,没动。他知道自己的位置重要,也明白她不会随便下命令。但他也知道,一旦离开主控区,就看不到最新的情况了。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状态。”她语气平静,“现在不能硬撑。”
他终于走过来,鞋底和地面摩擦出一点声音。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低声说:“如果真来了,我得在。”
“我知道。”她说,“所以你现在必须保存体力。”
他没再说话,转身朝侧室走去。关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灵镜阵才进去。那一眼,很沉。
云绮月坐回位置,拿起笔,在日志本上写:“戌时三刻,叶凌轩轮换至待命区。”字迹整齐,没有起伏。她合上本子,放好,动作一丝不乱。
她叫来一个弟子:“去把柳萱儿找来。”
没过多久,柳萱儿进来了。鞋子上有泥,衣服皱着,头发挂着露水。“刚绕了一圈外围,”她喘了口气,“没人靠近矿道口,但我留的符纸动了两次,应该是风。”
“不是风。”云绮月看着屏幕,“你拓的脚印送去天工阁了吗?”
“送了。他们说明天中午才能回话。”
“好。”她点头,“从现在起,矿道十里内不准任何人进出,包括我们的人。发现异常,只上报,不追查。”
柳萱儿皱眉:“要是真是探子呢?不管?”
“他们想让我们动。”云绮月指尖点着桌面,“脚印的位置太巧,正好在看不见的地方。如果我们派人进去查,可能就中计了。陷阱不怕空等,怕的是我们心急。”
“你是说,这是故意留下的?”
“我不知道。”她摇头,“敌人这么久没动静,偏偏这时候留下痕迹,太明显。我们现在最怕的不是他们来,是他们不来。”
柳萱儿低声问:“你觉得他们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她走到高台边,望向北方山脊,“但我感觉有什么在靠近——就像暴风雨前的安静,风停了,鸟不叫了,连虫都不响。这不是太平,是憋着一口气。”
夜风吹进来,带着湿气和泥土味。远处山影黑乎乎的,没有光。新一班守山弟子换了岗,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漏掉什么。
云绮月抬头看天。
星星全出来了,很多,冷冰冰的。她盯着北斗七星,第七颗星忽然闪了一下,像被碰到了。她心头一紧,本能地低头摸袖子里的玉佩。
它又热了。
这次更明显,像是里面有东西跳,一下一下传到她手上。这玉佩从小戴到现在,从来没反应过,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可今晚,它醒了。
她立刻写下一道令符:“各哨所提高戒备等级,保持静默巡查,不得擅自出击。”符纸烧起来,青烟升空,消息传到七处要隘。
灵镜阵还是稳定,所有光点都在闪。但她知道,有些变化看不见。真正的危险不在数据里,而在别的地方——比如人心,比如地下那丝不该有的震动。
她走出调度台,沿着高台走。每个人都在岗位上,有的检查武器,有的喝汤暖身子,没人说话。气氛不像白天那么紧张,也不是放松,而是一种压抑的警觉,像暴雨前的闷热。
一个年轻弟子看见她,端着碗站起来行礼。她摆手让他坐下。
“吃完记得交碗。”她说。
“是。”
她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停下。这里能看到旧矿道方向,一片黑,树影挡着,什么都看不清。风吹树叶晃动,影子乱动,像地下有东西在爬。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
刚到调度台门口,叶凌轩从侧室出来。他换了干净衣服,右臂缠了新的符带,颜色更深,那是止痛和封血用的高级符纹。他脸色还是白,但眼神清醒了些。
“你该休息的。”她说。
“睡不着。”他走到她旁边,看着灵镜阵,“刚才有没有波动?”
“没有。”
“那你为什么升级戒备?”
“玉佩热了两次。”她看着他,“北斗第七星也闪了。”
他眼神变了:“那个玉佩……是你娘留给你的?”
她点头:“以前从没反应过,除了今天。”
他沉默几秒:“会不会搞错了?”
“我不知道。”她说,“但它不会无缘无故发热。而且刚才那一瞬,我好像听见了声音。”
“什么声音?”
“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很低,听不清,但……不是人声。”她压低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啃石头,或者——在叫醒什么。”
叶凌轩看了她几秒,说:“我去北岭看看。”
“你不能去。”
“我不是去打架。”他说,“我是去确认归墟剑匣的状态。如果真要启动,必须确保它没问题。它太久没用了,突然动起来可能会失控。”
她没拦他。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归墟剑匣是最后的防线,也是最危险的武器。一旦打开,不仅会撕裂空间,还可能伤到自己人。
“我走暗路。”他补充,“不会暴露。”
她点头:“限时两刻钟,回来后直接进待命区,不准再出来。”
“好。”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你也小心。如果玉佩再热,别硬扛。它既是信物,也可能引来麻烦——有些感应会伤神。”
她没回答。
他走了。
云绮月回到调度台,翻开情报册。她一页页看:巡逻时间、灵石更换、人员交接。每一项都对得上,没人迟到,没人出错。平时总会有点小问题,这才正常。现在太准了,反而不对劲。
她更不安了。
她合上册子,抬头看灵镜阵。
所有光点还在闪。
她伸手摸玉佩,已经凉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风停了,山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虫不叫,兽不动,连树叶都不响。这种安静不自然,像是整个山都被按了暂停键。
她走上高台最高处。
从这里能看到整个防线,七处要隘的光点连成一片,像一张网。她望着北方,那边是冥洲,黑漆漆的,连星星都被云遮住了。传说百年前魔族就是从那里打过来的,毁了三座城,血流成河。现在边界重建,阵法严密,可她总觉得,那场大战没真正结束——只是被压下去了,埋进了地底。
她闭上眼,试着感受玉佩。
一秒,两秒。
突然,玉佩猛地一烫,像被火烧了一下。
她睁眼。
北斗第七星又闪了,这次闪了三下,像是在回应什么——不是警告,是信号。
她转身要下台。
这时柳萱儿冲上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天工阁回信了!”
云绮月接过。
纸上写着:“鞋纹材质非本界制式,疑似来自地底熔炉工艺,特征与百年前魔族战靴一致。”
她看完,把纸捏紧,手心出汗。
柳萱儿问:“怎么办?”
云绮月看着北方的黑暗,说:“通知所有人,进入一级临战状态。但——”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刀。
“不许点烽火,不许鸣钟,所有人原地待命。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发现,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可以被偷袭。”
柳萱儿点头,转身要走。
云绮月又叫住她:“让西岭把备用阵旗提前铺好。不动则已,动则必封其退路。”
“是。”
风又吹起来,吹得她的衣角啪啪响。
她站在高台上,手还贴在玉佩上。
远处,一道红光从矿道深处一闪而过,很快,像看错了。可她看到了——那一抹猩红,像一只眼睛睁开了。
她没出声。
只是慢慢抬起右手,把一枚黑色符钉按进了调度台的凹槽。
整个灵镜阵的光变暗了,七处要隘的光点还在闪,但频率变了——预警系统的深层模式启动了。
她在等。
等那一声从地底传来的响动,等那一场准备了百年的归来。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踏过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