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泽不断向着那片巍峨如巨佛般的山脉轮廓潜行靠近,那股笼罩着整个天地、无处不在的庞大压迫感,以及那浓郁到化不开的佛门气息,也随之呈几何级数地增长,如同深海的水压,越是下沉,越是令人窒息。然而,这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佛气,与他认知中那个充满智慧慈悲、清净祥和、接引众生前往极乐彼岸的灵山圣地,简直有着云泥之别,相去何止万里!
远眺那占据天地中心的山脉,其主体轮廓越发清晰可辨。那果然并非天然造化之功,而是一尊真正“跌坐”于天地之间,以自身法相化作庞大山体的巨大佛陀!山势雄浑磅礴,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重感,但其上却寻不到一丝一毫佛陀应有的慈悲、祥和与智慧圆融之意。相反,它散发出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古寒铁般的威严,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绝对统治意志!这绝非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觉者,更像是一尊以无上法力镇压寰宇、掌控森罗万象、将自身意志强加于每一寸天地的冷酷神只之法相!仅仅是凝视,就让人元神战栗,心生渺小与无力之感。
山脉之上,依附着山体走势,无数庙宇、宫殿、宝塔、禅院鳞次栉比,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那仿佛佛陀顶髻的云雾缭绕之处。这些建筑无一例外,都在散发着耀眼的金光,隐隐有宏大而持续的梵唱之声从中传出,交织成一片,看上去依旧是那般宝相庄严,气象万千,仿佛汇聚了三界所有的神圣与辉煌。但若以神念细细感知(杨泽极其小心,只敢分出比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的一缕,如同探雷般触及),便会骇然发现,那璀璨的金光之中,混杂了太多暗沉、浑浊、甚至带着一丝不祥黑气的色泽!仿佛纯净的黄金被熔入了大量的铅汞杂质,又像是光明的表面之下涌动着粘稠的暗流,使得这佛光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温暖、纯粹与辉光内蕴的特质,变得冰冷、刺眼,甚至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侵略性。
而那无处不在的梵唱之声,仔细辨听,也绝非能够洗涤心灵、启迪智慧的慈悲法音或微妙佛法。它更像是一种蕴含着强大精神力量的、不断重复的“律令”与“宣告”!其内容似乎永远在强调着“皈依”、“服从”、“秩序”、“寂灭”与“无我”,以一种近乎催眠的频率和力量,不断地冲刷、强化着某种特定的、僵化的世界观与行为准则。听久了,非但不能让人心境平和,反而会莫名地心生烦躁,意志消沉,仿佛自身的灵性与个性都在这种声音的侵蚀下被一点点磨灭、同化。
“这哪里还是灵山?哪里还有半分佛门清净地的样子?” 杨泽心中寒意更盛,“这分明是一座以佛法为华丽表相、内里却行着绝对禁锢之实的巨大神狱!是镇压这方天地,不断抽离、榨取所有生机与活力的核心枢纽与控制中枢!”
他的感知清晰地“看”到,那无数条从无尽虚空深处、从厚重大地之下延伸出来的、粗大无比的暗金色法则锁链,它们的源头,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无比清晰地汇聚、连接到了这座庞大的“灵山”之上,更准确地说,是汇聚到了山体内部,那尊巨佛法相的核心之处!是这座山,或者说,是占据了这座山、掌控了这尊法相的存在,亲手编织了这张笼罩整个世界的法则巨网,制定了这套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秩序!它就是这一切的根源!
他甚至能看到,偶尔会有一些散发着或强或弱佛力波动的流光,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从天地各处规规矩矩地升起,划出标准的轨迹,飞向灵山,最终没入那片黯淡而刺眼的金光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深不见底、颜色诡异的大海,瞬间便被吞没、同化,再也难以分辨其原本的个体特征。那景象,不像朝圣,更像是一场场无声的……献祭或是被回收。
而在灵山的最高处,那仿佛对应着佛陀顶髻、最为神圣也最为崇高的位置,透过层层叠叠的殿宇和氤氲的佛光,隐约可见一座最为宏伟、最为壮观、通体仿佛由暗金色琉璃铸就的巨型殿宇。那里散发出的气息,凝练、纯粹到了极致,却也冰冷、威严到了极致!仅仅是其自然散发出的威压涟漪,就让杨泽体内的时空碎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威胁与本能排斥,仿佛遇到了天敌!那里,绝对沉睡着,或者说,是清醒地掌控着此界最终极、最核心力量的存在。
“如来……”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杨泽心头下意识地浮现,但他立刻狠狠地否定了。不!绝不可能是他认知中的那位世尊如来!那位世尊的气息,是包容、是智慧、是圆融无碍,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启迪,而非这种充满了绝对掌控、冰冷无情、将万物视为棋子和工具的极致冷漠!这气息,更像是……某种对佛法教义的极端化、工具化扭曲后,所诞生出的、失去了佛之本心的“最高管理者”或“秩序化身”!
就在杨泽凝神远眺,心中被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高度警惕交织充斥之际,他锐利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一处异常——在灵山脚下,靠近他目标山谷方向的某片区域,那里的空间结构显得格外扭曲和不稳定!并非混乱,而是另一种极致的“有序的扭曲”。那里的暗金色法则锁链密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它们不再是隐于虚空,而是几乎显化出了实体,相互交织、缠绕,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如同精密鸟笼般的球形封印结构!一股远超其他地方、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怖封印之力,如同无形的力场,从中弥漫出来,隔绝内外,镇压一切!
而就在那“鸟笼”结构的最核心深处,他体内那时空碎片对于那缕熟悉而桀骜的战意感应,陡然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强烈起来!如同在无边的死寂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簇倔强燃烧、不肯熄灭的火焰!
“在那里!悟空师兄……就在那里!” 杨泽目光骤然一凝,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看来,孙悟空就被囚禁在灵山脚下,那片被特殊加固、严密监控的区域。这倒是完全符合此界那“掌控一切”、“防范一切不稳定因素”的统治风格——将最大的“麻烦”和“异数”,放在自己力量最核心、监视最严密的眼皮子底下,以最强的力量进行最严酷的镇压和看管。
确认了孙悟空被囚禁的具体位置,杨泽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完美的隐匿模式。他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着巡逻僧兵、金刚力士或者自动监控法阵的主要通道与能量节点,借助着荒芜山丘、凝固河床以及那些形态僵硬的暗金色林木投下的阴影,将登云履的潜行匿踪之能发挥到极致,整个人的存在感降至无限接近于无,如同一个真正的、不属于此界的影子,朝着灵山脚下那片散发着不祥与绝望气息的禁锢之地,开始了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潜行。
越是靠近灵山,那股无形的、源自整个天地法则的压迫力就越是巨大,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浓缩于此,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道心与肩头,让他每一次迈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与法力。周遭空气中那冰冷的佛力威压几乎要凝结成固体,那无处不在的梵唱律令也愈发清晰,试图钻入他的识海,扭曲他的意志。
然而,外界的压力越大,杨泽内心深处那股不屈的决心,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经受着千锤百炼,变得愈发纯粹,愈发坚韧!他要亲眼看一看,那曾经睥睨三界、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在这座已然黯淡、沦为禁锢象征的灵山脚下,在这极致压抑的牢笼之中,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这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道”,为了向这冰冷的“秩序”发出属于他杨泽的、来自另一个鲜活世界的质问!
他悄无声息地,如同融入背景的变色龙,继续向前。目标,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