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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伤者与警示

午后的阳光,穿过山寨中央空地周围几棵百年老树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新伐木材的清香,以及年轻人训练时带起的汗味。这是黑山寨在经历了谢阎的浩劫后,久违的、充满生机的景象。赤着上身的少年们手持木棍,在空地上呼喝对练,虎虎生风;不远处的工坊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那是工匠们在修复和打造新的工具与武器。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充满了劫后重生的希望。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彻底撕碎。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东边的寨门方向冲了进来,他身上的猎户皮衣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迹斑斑,脸上满是惊惶与疲惫。他一边跑,一边用嘶哑的嗓子高喊:“头领!东边……东边隘口!有……有陌生人!”

这声呼喊如同一道惊雷,在平静的湖面上炸开。

“哐当!”一个少年手中的木棍掉落在地。

“呼——”训练的人群瞬间停下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闯入者身上。短暂的错愕之后,是迅速的行动。离武器架最近的人,一把抓起自己的猎刀或长弓;其他人也纷纷捡起地上的木棍,紧张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防御阵型。原本在各自忙碌的妇孺和老者,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带着不安,朝这边张望。刚刚复苏的祥和气氛,在顷刻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阿树正在一处新开垦的田地边,指导族人如何利用地脉的微弱气息改善土质。听到喊声,他猛地直起身,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身旁的石柱和黑牙沉声道:“走,去看看!”说完,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小石头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很快在葛翁的临时医棚前追上了那个报信的巡逻队员。此时,另外两名巡逻队员正搀扶着两个重伤的同伴,艰难地走了过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未能全队而归的愧疚。

医棚内,草药苦涩而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两名受伤的队员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铺着干草的草席上。一名是经验相对丰富的年轻猎人,名叫大牛,此刻他正死死咬着牙,额头上布满冷汗,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虽然葛翁已经用捣碎的草药敷上暂时止住了血,但那狰狞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另一名叫阿柴的队员伤势更为隐蔽,却也更为凶险,他胸口一大片淤青,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嘴角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沫,显然受了严重的内伤。

“头领!”见到阿树等人进来,两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行礼。

“别动,躺着说。”阿树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们的肩膀,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们骇人的伤口,声音却异常沉稳,“把你们看到的,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大牛喘了几口粗气,忍着剧痛,声音虚弱但条理清晰地开始叙述:“头领,我们小队今天负责巡逻东边第二道山隘口,就是那处‘鹰嘴岩’。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们快要抵达隘口顶端的时候……我们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

“香味?”阿树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

“是,”大牛努力回忆着,“很淡,但很特别。有点像雨后林子里某种野花的甜香,但里面又混着一种……一种说不出的腥气,像是蛇和湿泥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着让人头晕,心里发毛。”

阿柴在一旁咳嗽了两声,艰难地接口道:“我们觉得不对劲,就立刻放轻了脚步,收束了气息,悄悄摸上去看。结果……结果在隘口下方那片比较开阔的乱石坡上,看到了五六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很怪,绝对不是我们山里人的样子,也不是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支商队或路过的流民。”

“怎么个怪法?”黑牙瓮声瓮气地问道,他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显然已经怒火中烧。

“他们都穿着一种暗绿色的衣服,”大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那料子很光滑,像是某种特制的树皮或者厚实的叶子,紧紧地贴在身上,一点不累赘,看起来行动起来特别利落。脸上……脸上都涂着一些绿色的和黑色的条纹,像林子里的毒蛇,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最可怕的是他们手里的武器,不是刀也不是剑,是一种弯弯曲曲的、像毒蛇一样的短矛,矛头是黑色的,黑得发亮,在太阳底下都不反光,像是……像是用黑曜石磨的,但又更锋利。”

“我们躲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面,想再看得清楚一点。”阿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后怕,“谁知道……那个领头的,好像只是不经意地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然后他的头就像装了轴承一样,猛地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藏身的方向!他的眼睛……头领,他的眼睛是黄色的,像狼,像鹰,像野兽一样,没有一点人的感情!然后他就叽里咕噜喊了一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另外两个人,就像鬼影子一样,‘唰’地一下就窜了上来,速度快得吓人,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根本来不及抵抗,”大牛的声音充满了屈辱和恐惧,“阿柴被那个领头隔空一掌,我发誓,他根本没碰到阿柴,阿柴就像被一头看不见的蛮牛撞中,整个人飞了出去,吐了一大口血。我想挥刀挡一下,结果对方的那个蛇形短矛一下就绞住了我的猎刀,那股力气大得惊人,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绞断了。然后另一只手不知道用什么划了一下,我的胳膊就……”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厚厚草药包裹的左臂,心有余悸地闭上了眼睛。

“隔空一掌?”阿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细节让他联想到了谢阎麾下那些修炼了邪异功法的爪牙。这绝非普通山民或者猎户能够拥有的能力。

“是……是的,”阿柴肯定地重复道,他似乎想用手比划,但胸口的剧痛让他只能无力地垂下,“我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就感觉胸口像被大石头狠狠砸中一样,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大牛补充道:“他们下手狠辣,根本不给我们任何机会,像是要立刻灭口。幸好我们队长反应快,第一时间吹响了警戒的骨哨,带着其他兄弟从侧面用弓箭干扰了一下。那些箭矢……大多被他们躲开了,或者被那身滑溜溜的衣服给滑开了,但总算争取了一点时间。我们两个受伤的才勉强挣脱,拼命逃了回来。队长他们……为了掩护我们,还在后面断后,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这里,这个硬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充满了对战友的担忧。

医棚内一片死寂,只有阿柴粗重的喘息声和棚外隐约传来的风声。石柱和黑牙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对方仅仅五六人,一个照面就让他们这支十人巡逻队两重伤,并且展现出了诡异的身法、武器和超越常理的手段,这绝不是普通的流寇或者迷路者,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的神秘武装力量。

“绿色的紧身衣,脸上涂彩,蛇形短矛,黄色的眼睛,隔空伤人的手段……”葛翁处理完伤口,用清水洗净手上的血污,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阿树,这些人听起来,不像是我们这片山区,甚至不像是附近几个郡国的人。他们的装扮和手段,倒让老夫想起一些……几乎被当成神话的古老传闻……”

“什么传闻?”阿树立刻追问,他知道葛翁年轻时曾跟随老首领游历四方,见识远非寨中其他人可比。

葛翁沉吟了片刻,仿佛在组织着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那还是我年轻时候,跟随老首领外出游历,在极东之地一个繁华的大城邦里,听一些来自更遥远南方的商人提起过。据说,在南方无尽的沼泽和毒瘴弥漫的雨林深处,存在着一些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他们崇拜毒蛇、巨蟒与丛林本身,精通隐匿、下毒和一些……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自然之力。他们的战士被称为‘林影’或者‘沼行者’,是天生的丛林猎手,擅长在复杂地形中作战,使用的武器也多是带有剧毒的奇门兵刃。据说他们能用特殊的草药和巫术,让自己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变得像藤蔓一样柔韧,像毒蛇一样迅捷……只是,那里距离我们黑山寨,何止万里之遥?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万里之遥?”石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跑这么远来我们这穷山僻壤干什么?寻宝还是找死?”

阿树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医棚门口,望向东方鹰嘴岩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叠叠的山峦。他的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出,让他不寒而栗——万毒泽!

谢阎那张兽皮卷地图明确指向了西北方向的万毒泽,而大牛他们形容的这些诡异、来自可能与南方沼泽雨林有关的“沼行者”,却从东边出现。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万毒泽的影响,或者说与“秽渊”相关的势力,其触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广、更深?这些“沼行者”是否是循着某种线索,或者感应到了什么,才找到了这个偏远而看似毫无价值的山区?

是为了谢阎留下的秘密?还是为了……自己胸口这颗“伴生之心”?或者,是为了西边那片因为谢阎死亡而新出现的、充满了死煞之气的沉陷谷?

无论哪一种可能,对刚刚喘过一口气的黑山寨而言,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石柱,黑牙!”阿树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两人齐声应道,身体下意识地挺直。

“立刻,马上,集结寨中所有能战斗的猎人!带上最好的武器和弓箭,带上足够的火把和绳索!分成两队!”

“一队,由石柱你带领,挑选三十名最精锐的战士,立刻出发,全速赶往鹰嘴岩!首要任务是接应断后的巡逻队,务必把他们安全带回来!记住,不要恋战,救人第一!”

“二队,由黑牙你带领,指挥剩下的人,立刻加强山寨所有出入口的防御!尤其是东面!把所有的备用滚木礌石都运到墙上,在寨门外挖掘更多的陷阱,布置更多的蒺藜!暗哨向外延伸三里!”

“是!”两人没有丝毫迟疑,领命而去,洪亮的声音中带着决绝的杀意。

“小石头!”

“阿树哥,我在!”少年挺直了胸膛,眼中既有紧张,也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兴奋。

“你带几个你最信得过的、机灵点的、腿脚最快的,立刻去山寨周边我们所有已知的、可能通往外界的小路和隐秘出口查看!看看有没有其他陌生人的踪迹或者留下的任何痕迹!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查,不是战斗!注意隐蔽,一旦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回来报告,不许擅自行动!”

“明白!”小石头重重一点头,像一只敏捷的狸猫,转身就召集他的小伙伴们去了。

阿树又看向葛翁:“葛翁,麻烦您准备更多的伤药,特别是解毒和疗伤的。恐怕……接下来不会太平静。”

葛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担忧,他重重点了点头:“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住。山寨需要我,我就在。”

安排完这一切,阿树独自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似乎还未散尽。刚刚复苏的山寨,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而且这次的敌人,神秘、强大,充满了未知的恐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木盒,“伴生之心”传来稳定而温暖的搏动,仿佛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也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脚下大地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躁动,似乎地脉也感应到了这些不速之客带来的威胁,正在发出低沉的警告。

东边的窥伺,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黑山寨,迎来了新的、或许也是最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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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接应与对峙

石柱带领着三十名从山寨中精挑细选的战士,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东门,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手中的武器握得死死的,脚步声沉重而富有节奏,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大牛和阿柴的遭遇,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心中所有的侥幸,让他们明白,这次的敌人,是前所未见的恐怖存在。

阿树站在山寨最高的了望塔上,粗糙的木制栏杆被他捏得微微作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着东边那条通往鹰嘴岩的崎岖小路。他的心也悬着,既担心断后巡逻队的安危,也警惕着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大规模的攻击。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山林的凉意,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是在被拉长的酷刑。山寨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妇孺们被集中在相对安全的核心区域,由铁山长老负责安抚,但孩子们不安的哭声和女人们低声的啜泣,依旧清晰地传来,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男人们则各司其职,有的在加固防御,有的在打磨武器,有的则默默地站在墙边,望向东方,眼神中充满了忐忑和决绝。

约莫半个时辰后,东边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晃动的人影。

“是石柱他们!他们回来了!”了望塔上的守卫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阿树的心猛地一松,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他看到,最先出现的几个身影,是互相搀扶、步履蹒跚的巡逻队员,他们个个带伤,行动艰难。紧接着,是负责警戒和断后的石柱等人,他们呈品字形,护着伤员,且战且退,警惕地注视着后方,仿佛随时会有敌人从林中窜出。

“快!开门!准备接应!”阿树对着下方大吼。

厚重的包铁木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露出了外面紧张的面孔。石柱一行人快速退了进来,最后进来的两名猎人立刻用尽全力将大门关上,“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栓落下,将山寨与外界的危险暂时隔绝。

回来的巡逻队人人带伤,虽然不像大牛阿柴那么致命,但也多是皮开肉绽,或是被某种钝器击伤,个个脸色苍白如纸,心有余悸。队长是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的中年汉子,名叫山猫,他是寨中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之一。见到阿树,他挣扎着单膝跪地,声音沙哑而充满自责:“头领!属下无能,没能留下那些杂碎,还折了三个兄弟……”他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无法遏制的愤怒。

阿树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沉声道:“不怪你们,能把大部分兄弟带回来,已经是大功。敌人太诡异,这不是你们的错。详细情况如何?他们追来了吗?”

山猫喘息着,将断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汇报出来:“我们断后时,那些穿绿衣服的怪人并没有死追。他们……他们好像在顾忌什么。他们的身手太诡异了,速度奇快,力量也大,我们的弓箭很难锁定他们,就算射中了,大多也被他们那身滑溜溜的衣服给挡开或者滑开了,很难造成有效伤害。他们的武器上有毒,被划伤的地方会又麻又痒,幸好我们逃得快,毒性似乎不烈,葛翁的药能解。他们看到你们援军到了,就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然后就像猴子一样,几下就窜进了旁边的密林,消失不见了。”

“他们说了什么?能模仿一下吗?”阿树追问,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关键。

山猫努力回忆着,皱着眉头模仿了几个模糊而古怪的音节:“好像有‘萨鲁’……‘迦什’……还有‘杜拉’……发音很奇怪,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阿树默默记下这几个音节。这些陌生的词汇,虽然毫无意义,但却是对方身份的唯一线索,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他们有没有表现出对山寨特别感兴趣?或者,有没有试图向山寨方向探查?”阿树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山猫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击退我们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在鹰嘴岩附近徘徊观察了一阵。他们的首领,那个最高大的家伙,主要看向两个方向,一个是我们山寨的方向,另一个……是西边的方向,就是沉陷谷那边。然后他就带着人直接退走了,并没有靠近山寨的意思,也没有再攻击我们的意思。”

看向山寨和西边?阿树心中疑窦丛生。这个信息至关重要。敌人的目标似乎并不直接是攻打和掠夺山寨,更像是在……侦察?他们在确认黑山寨的实力,同时,也在观察西边那片刚刚出现的死地?这两个目标之间,有什么联系?

就在这时,负责山寨西侧防御的黑牙也派人来报,称西边沉陷谷方向,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片死地依旧如同一块黑色的伤疤,沉寂地趴伏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敌人没有趁势攻击,反而退走了。这种反常的举动,让阿树更加确信,这些“沼行者”的目的绝非简单。他们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在等待什么时机。他们在展示力量,进行威慑,但真正的杀招,似乎还未落下。

接下来的两天,黑山寨进入了全面的高度戒备状态。巡逻队只在山寨周边一里范围内活动,并且人数加倍,以小队形式行动,互相策应。东边鹰嘴岩方向,阿树派出了寨中最擅长隐匿和侦查的猎人,由小石头带领,远远地监视,但回报都是令人不安的平静——没有发现那些绿衣人的任何踪迹,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就像一场诡异的噩梦。

然而,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人更加心神不宁。

阿树没有浪费这段时间。他一方面督促族人加固防御工事,将所有能用的材料都利用起来,制作更多的箭矢、陷阱和滚木;另一方面,他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尝试与地脉沟通,并引导力量净化那块试验田。他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力量,加深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力,因为直觉告诉他,只有大地,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在不断的尝试和冥想中,他有了新的发现。当他将心神完全沉入与地脉的共鸣时,他不仅能“听”到地脉的韵律,甚至能模糊地“看”到以山寨为中心,方圆数里范围内的大地灵气的流动情况。在他的“视野”里,山寨内部及周边区域的灵气流动相对顺畅,呈现出柔和的白色或淡绿色光晕,充满了生机;而西边沉陷谷方向,则是一大片令人不安的灰黑色死寂区域,灵气近乎停滞,像一块凝固的淤血;在东边鹰嘴岩附近,他则感知到了几团微弱但极其凝聚的、带着暗绿色和腥黄色光晕的能量残留,那应该就是那些“沼行者”留下的痕迹,它们像顽固的污点一样,附着在当地的灵气中,虽然正在缓慢消散,但并未完全消失,散发着一种阴冷、恶毒的气息。

这种全新的感知能力,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有了前所未有的立体掌握。他不再仅仅依靠眼睛和耳朵,而是能以一种更本质的方式去“看”这个世界。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照亮山巅时,变故再次发生。

负责监视鹰嘴岩的小石头,用一种特殊的、模仿夜枭叫声的暗号,发回了紧急信号——并非遭遇攻击,而是发现了新的、更严重的情况。

阿树立刻带着石柱和黑牙,亲自赶往鹰嘴岩附近的一处他们早已选好的隐蔽观察点。那里地势较高,又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作为掩护,可以清晰地俯瞰下方的隘口空地。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他们看到了令人心胆俱裂的一幕。

在鹰嘴岩下方的隘口空地上,赫然站着七名绿衣人!他们的装扮与大牛描述的别无二致,暗绿色的紧身衣物,脸上涂着绿黑相间的油彩,手持弯曲的蛇形短矛,静静地站着,仿佛与周围的丛林融为一体。为首一人,身形比其他人都要高大魁梧,脸上涂彩更加繁复,额头上还绑着一根不知由何种巨鸟的黑色羽毛做成的头带,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他的一双黄色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冰冷,正静静地眺望着黑山寨的方向,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猎物般的漠然。

而在他们身后,靠近山林边缘的地方,则躺着两具庞大的野兽尸体。那是两只成年的山地恐狼,体型堪比牛犊,是这片山林中最顶级的捕食者之一,连成年的黑熊都要退避三舍。但此刻,这两只威风凛凛的恐狼却无声无息地倒毙在地,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刀剑伤口,只有口鼻处渗出黑色的、已经凝固的血液。更诡异的是,它们的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仿佛体内的所有精血和生命力,都在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了。

“是……是他们杀的?”石柱压低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地恐狼极其凶猛,皮糙肉厚,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猎人小队遇到,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怎么可能如此无声无息地被杀死?

阿树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为首的高大沼行者,以及那两具迅速腐败的恐狼尸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晦但极度危险的力量波动,从那首领身上散发出来,与恐狼尸体上残留的死亡气息同源。那不是武技,更像是……某种邪恶的诅咒或者毒术!一种能够直接掠夺生命力的巫术!

就在这时,那名为首的沼行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那双冰冷的黄色眼眸猛地一转,竟然精准无比地投向了阿树他们藏身的方向!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他仿佛能穿透层层灌木,直视他们的灵魂!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充满了残忍和蔑视的弧度。

然后,在阿树、石柱和黑牙惊骇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他们,而是指向远处黑山寨的方向,然后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五指张开,仿佛要笼罩整个山寨,然后缓缓握拳,仿佛将什么东西,将黑山寨的命运,都狠狠地攥在了手心。

这个动作,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接着,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其他六名沼行者,如同鬼魅般,再次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那两具正在加速腐烂、散发着恶臭的恐狼尸体,作为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骇人的警告。

“他……他发现我们了?”黑牙的声音有些干涩,握着刀柄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阿树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对方那个攥拳的手势,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们不仅在展示力量,更是在宣告——这片土地,包括黑山寨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可以随意捏碎。

这些来自东方的窥伺者,终于露出了他们真正的、令人绝望的獠牙。而他们的目标,似乎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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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抉择与备战

回到山寨,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鹰嘴岩发生的景象,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敌人展现出的诡异力量和赤裸裸的威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将是一场远比面对谢阎时更加艰难和危险的战斗。谢阎的军队虽然人多势众,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可以用陷阱和地利去对抗。而眼前的敌人,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魅,他们的力量超出了常理的认知。

议事大厅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人们脸上的阴霾。阿树、铁山长老、石柱、黑牙、葛翁,以及几位重新被推举出来负责具体事务的老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大家都看到了,也听说了。”阿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中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暴,“东边来的这些人,手段诡异,实力强大,而且来意不善。他们杀了恐狼立威,就是在向我们示威。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我们的山寨,还包括西边那片刚刚出现的死地,甚至……更多。”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一位负责后勤的老人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根据葛翁的猜测和他们的特征,很可能来自南方遥远的沼泽雨林,被称为‘沼行者’。”阿树解释道,“至于目的,目前还不明确。但可以肯定,他们与谢阎掌控的那种死煞之力有关联,甚至可能就是冲着那个源头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跟他们拼了?”石柱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战意,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对方的实力,他亲眼所见,正面硬拼,胜算渺茫。

“拼?拿什么拼?”铁山长老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忧色,“那些怪人的身手,恐怕我们三个最好的猎人加起来也未必能对付一个。更何况他们还有那种隔空伤人和让野兽瞬间毙命的邪术。正面冲突,我们伤亡会极其惨重,甚至……有灭寨之危。”

这话虽然残酷,却是事实。大厅内一片沉默,绝望的情绪如同藤蔓般开始蔓延,缠绕着每个人的心。

“难道……难道我们要放弃山寨,逃走吗?”另一位老人颤声问道。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痛。黑山寨是他们世代生存的家园,承载着无数的记忆和汗水,是他们的根。放弃它,无异于自断根基。

“不能逃!”黑牙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如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外面兵荒马乱,其他山寨也未必肯收留我们这么多人!而且,离开了我们熟悉的山林,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就算逃了,那些怪人就会放过我们吗?他们展示力量,就是为了逼我们屈服或者消灭我们!逃,只会死得更快!”

“打又打不过,逃又不能逃,那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有人痛苦地抱住了头,声音中充满了无助。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年轻人身上。阿树。他是首领,是山寨的主心骨,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阿树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焦虑、或恐惧、或期待的脸。他的眼神依旧沉稳如山,并没有被眼前的绝境所压垮。他看到了族人的恐惧,也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尚未熄灭的火焰。

“我们不能逃。”阿树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黑山寨是我们的根,失去了根,我们就像无源的泉水,迟早会枯竭。先祖们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下根,抵御过天灾,击退过猛兽,赶走过比我们强大数倍的敌人,我们也能守住它!”

“可是……”有人想说什么,却被阿树的眼神制止了。

“正面硬拼,确实是以卵击石。但我们并非没有优势。”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一拳捶在胸膛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第一,我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是我们的家!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溪流,每一片树林,甚至每一块石头,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和盾牌!我们可以利用地形,设置成百上千的陷阱,和他们周旋!让他们陷入我们的人民战争之中!”

“第二,我们并非孤军奋战。”阿树的目光变得深邃,他指了指脚下,“这片大地站在我们这边!谢阎的瘴气污染不了它,那些沼行者的死煞之力,同样会被地脉的生机所排斥和净化!”他并没有透露自己能够引导地脉之力的核心秘密,但这番话,以及他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与自然相通的特质,无疑给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们愿意相信,他们的首领,是受到山神庇护的。

“第三,”阿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锋,“我们不怕死!为了守护家园,守护亲人,我们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而那些沼行者,他们是入侵者,是掠夺者,他们有我们的信念吗?他们有我们守护一切的决心吗?没有!”

他的话如同点燃了干柴,让在场众人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决绝所取代。

“对!跟他们干到底!”

“守卫我们的家!”

“大不了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群情激愤,大厅内的绝望气氛一扫而空。

阿树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光有决心还不够。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策略,用我们的智慧,去对抗他们的力量。”

他看向石柱和黑牙,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石柱,你负责从所有猎人中,挑选出最精锐、最擅长山林作战、最冷静沉着的三十人,组成一支‘猎杀队’!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交锋,而是成为林中的幽灵!利用地形和陷阱,进行骚扰、偷袭,猎杀落单的敌人,收集他们的情报,拖延他们的步伐,消耗他们的力量和意志!让他们时时刻刻都感到恐惧,让他们知道,这片山林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明白!”石柱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让他们尝尝我们黑山寨猎人的厉害!”

“黑牙,你负责指挥剩下的所有能战斗的族人,依托山寨的防御工事,进行坚守!加固围墙,储备滚木礌石,分配好弓箭手的位置。我们的目标不是全歼敌人,而是守住山寨,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这里,等待时机!”

“是!”黑牙怒吼道,“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让一个敌人踏进山寨一步!”

“葛翁,铁山长老,后勤和安抚族人的工作,就拜托你们了。尤其是伤员和妇孺,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和情绪稳定。我们的后方不能乱。”

“放心。”葛翁和铁山长老齐声应道。

“小石头!”阿树看向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紧紧攥着拳头的少年。

“在!”小石头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和你挑选的那些最机灵的伙伴,任务最重,也最危险。”阿树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我要你们想办法,盯死那些沼行者!不需要靠近,只要远远地掌握他们的大致动向、人数变化和营地位置。同时,严密监视西边沉陷谷的死地,我怀疑那里可能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有任何异动,哪怕是一只鸟的异常,立刻回来报告!你们是山寨的眼睛!”

“交给我!”小石头挺起胸膛,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安排完这一切,阿树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山寨中,火把的光芒星星点点,族人们正在按照吩咐紧张地忙碌着,有的在加固围墙,有的在制作箭矢,有的在安抚孩子。整个山寨就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虽然伤痕累累,却正在磨砺自己的爪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块来自西边死地的冰冷黑色碎片。碎片传来的寒意,与东边沼行者带来的威胁,仿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呼应,从两个方向夹击着黑山寨。

“无论你们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阿树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道璀璨的青色光芒,与胸口的“伴生之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想要毁掉我们的家园,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地脉在他脚下低沉地轰鸣,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誓言,又像是在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黑山寨的生死存亡之战,在这片古老而沉寂的山林中,即将拉开序幕。而这一战,将决定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命运。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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