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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在微明的晨光中缓缓苏醒,众人早已在餐厅聚齐,直至早餐结束,那个熟悉的主位始终空着。尤宁第三次望向楼梯方向,终于放下餐巾起身:「我去看看先生。」

她踏着波斯地毯悄声登上回旋楼梯,脚步轻得像怕惊碎晨光。在主卧门前站定,她屈指轻叩三下,声音放得极柔:「先生,您醒了吗?」

门内静得可怕。她又加重力道敲了敲,木质门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先生?您在吗?」

依然没有回应。尤宁将耳尖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捕捉不到。她轻轻转动黄铜门把:「先生,我进来了。」

房门无声滑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晨光彻底隔绝。尤宁摸索着打开壁灯,暖黄的光晕如水波般漾开,隐约照出床上隆起的轮廓。她踮脚走近,在床边微微俯身:「先生?我是尤宁。」

死寂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在耳畔轰鸣。当她触到滚烫的被褥时,脸色骤变,转身冲出房间。在二楼栏杆处,她朝楼下急声唤道:「王毅!先生高烧!」

楼下顿时一片哗然。商曼曼手中的咖啡杯撞在碟沿发出脆响,顾北猛地站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就在众人要冲上楼时,顾川展开双臂拦住去路:「我和小北上去就好。」

顾北拎起医药箱快步踏上台阶,嘴上还念叨着:「没事,有我哥在,就算到了阎王殿也能拉回来——」话未说完就被顾川回头瞪了一眼,他立即抬手轻拍自己的嘴,灰溜溜地跟着兄长消失在楼梯转角。

尤宁攥着裙角站在原地,晨光透过彩窗在她脸上投下不安的光斑。王毅快步上前,指腹轻抚她湿润的眼角:「怎么又哭了……」

「我...我...」尤宁哽咽着说不出完整句子。

「好了,我知道。」王毅将她揽入怀中,掌心轻抚她颤抖的背脊,「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他的目光扫过客厅中惶惶不安的众人,在心底无声地呼喊:「大姐头,快回来吧,我们都需要你啊。」

晨曦初绽,阿尔卑斯山的雪线最先被点亮,金光如瀑般漫过山脊,透过整面落地窗,将日内瓦湖泼洒成一片流淌的金箔。

湖面完整地倒映着勃朗峰的剪影,早起的帆船如白蝶点水,在粼粼波光中划开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银痕。更远处,大喷泉的水柱直冲云霄,在朝阳下碎成绚烂的虹彩,整个湖畔美景宛若镶嵌在琉璃中的画卷,静默而辉煌。

埃拉拉静坐于维生舱旁,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屏上滑动,留下一串未完成的操作指令。

她抬眸望向窗外这浑然天成的壮丽,心底却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恍惚——为何会为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甘愿倾尽所有?这间实验室里的每一台仪器,启动一次的耗费便足以在日内瓦湖畔置下一处产业。那台量子共振成像仪,每扫描一分钟都在燃烧等重的金条;那套全频谱生命维持系统,全球仅有三台,各国元首与硅谷巨鳄都要在预约名单上苦等数月。

而此刻,这些象征着财富与权势的精密设备,正同时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东方女孩全功率运转。埃拉拉甚至没有计算成本,没有翻阅预算报告,就在申请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这不是在动用足以支撑一个小型国家年度科研的经费,而只是从自家花园里,为途经的倦鸟摘下一枚成熟的浆果。

是因她治愈威廉姆沉疴的感激?还是因目睹锎-251 首度在人体内稳定存在而生的科研狂喜?埃拉拉轻轻摇头,窗玻璃映出她与晨光交融的金发,已分不清哪些是日光,哪些是发丝。那些理由,不过是引她走向此地的台阶,而非答案。

她的目光越过湖面翩跹的鸟群,穿越云雾缭绕的雪岭,最终落回维生舱中那张安详的睡颜。心底有个声音随晨光渐明:推动她打破一切规则的,非关恩情,亦非探索的渴望,而是面对生命本身时,那份源自远古的、纯粹的敬畏——当造物之火在命运的风中摇曳,每一个途经的旅人,都有责任俯身,以掌心相护。

在这座由逻辑与理性筑就的科学圣殿中,正是这份对生命的虔诚敬畏,让冰冷的金属泛起温暖的曙光,让每一声心跳的延续,都成为穿越物种边界的永恒诗篇。

————

庄园主卧。

顾川修长的指尖正悬在秦轶腕间,闻言轻轻收回。他眉宇间凝着一片化不开的凝重,声音低沉:「元气大伤,五内俱损。心脉滞涩如缠藤,肝气郁结似磐石,更有思虑过甚耗竭心神——这是将自身熬成了一盏快要燃尽的灯。」

顾北蹲在床边,看着秦轶苍白如纸的侧脸,忍不住压低声音:「哥,你信不信,秦总只要见到师妹,立刻就能好全。」

顾川从随身梨木匣中取出一排银针,针尖在晨光中泛起一点寒芒。他闻言轻轻摇头,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是啊,『心病还须心药医』。只可惜那味『良药』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他拈起一根细如牛毫的长针,在酒精灯上缓缓转过,「眼下,只能让我这凡铁,暂代良医了。」

话音落下,他指间银针已精准落下。指尖轻捻间,针尾微微震颤,仿佛将一缕晨曦引入了秦轶紧闭的眉心。

银针落下的瞬间,秦轶眉心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顾川的指尖仍悬在针尾,感受着那细微的脉动如涟漪般在经络间扩散。

不过片刻,秦轶的手指突然收紧,骨节泛白地压在太阳穴上,仿佛要将盘踞在颅内的钝痛连根拔出。他沉重的眼皮缓缓掀起,蒙着雾气的目光在空气中游移片刻,终于凝聚在床前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上。

「怎么了......」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质感,「是有消息了吗?」

顾北立即上前,伸手扶住秦轶的肩背,帮他缓缓坐起。

「尤宁早上发现你高烧不退,怎么都叫不醒。」顾川适时递来一杯温水,秦轶接过来抿了一口便搁在床头,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浑身的沉重。

「我刚给你施过针。」顾川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若不想小栀回来见到个半死不活的你,现在最好乖乖休息。」

秦轶闭眼叹了口气,最终认命地点了点头。「如果有消息……」

「如果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叫醒你。」顾川替他掖好被角,「睡吧。」

顾北轻轻带上房门,在走廊幽暗的光线中拉住兄长的衣袖,压低声音问出那个盘桓心头许久的问题:「哥,你之前卜卦……到底看到了什么?」

顾川挑眉瞥向他:「你是想让你哥折寿早逝?」

「就透露一点……一点点……」顾北扯着兄长的袖子不放,语气里带着少年般的央求。

顾川看着弟弟急切的模样,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点……都不行。」他轻轻拂开顾北的手,转身向楼梯走去,「走吧,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新消息。」

顾北跟在后面,一边下楼一边小声嘟囔:「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轮值守着,真有消息早就炸开锅了……」

秦轶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挣扎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黎明,熹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才将他从混沌中缓缓唤醒。他费力地探出手,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赫拉德的未接来电和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像两根细针扎进他尚未完全聚焦的视线。

身体仍被高烧后的虚弱裹挟着,意识却已抢先一步挣脱束缚。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漫长而空洞,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然而最终,回应他的只有语音信箱那冰冷而制式的提示。

手臂颓然垂落,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脱,跌在柔软的床褥上。他怔怔地望向空中浮动的微尘,眼底是一片烧灼后的荒芜。静默在房间里蔓延了片刻,他终是重新拾起手机,这一次,拨给了赫拉德。

「qIN,」 赫拉德接得很快,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让威廉姆给你回电了,接到了吗?」

「没有。」 秦轶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好吧。」 赫拉德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遗憾,「他们对外通讯只是短暂恢复了一个窗口,可能……又被切断了。」

「很遗憾。」 秦轶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皱了手边的床单。

「不不不,」 赫拉德急忙补充,语调加快了些,「威廉姆让我转达,如果条件允许,他会亲自去见你。但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也请你谅解。事后,他会当面向你致歉。」

「不,」 秦轶猛地睁开眼,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急切的力量,「他完全不必道歉。是我该感谢他,及时救出了 Alvy。」

「他对此很歉疚,并让我转告,你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去找三角洲部队的 JIN,他会乐意向你解答一切。」

「JIN?」 秦轶的语调有了一个微小的、疑惑的停顿,眉宇不易察觉地蹙起——怎么会牵扯到三角洲的特种部队?

「赫拉德,如果可以,还要麻烦你帮忙牵线。我已经离开 m 国了,可以的话,安排我们通一次话。」

「嗯,这件事交给我。」

「不管怎样,万分感谢。」

「别再客套了。我们的合作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你在幕后的运作。」 赫拉德顿了顿,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了些,「请让 Alvy 再帮我看看老毛病,我就别无他求了。」

「好,我先替她应下。JIN 的事,就拜托你了。」

「等我消息。」 赫拉德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秦轶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口的滞涩与浑浊都一并呼出。他撑着手臂试图起身,就在这时,玻璃窗忽然被什么轻轻叩响。

他掀开被子,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指尖触到厚重帘布的边缘,猛地将其拉开——是鸦鸦。他迅速推开窗扉,清晨微凉湿润的空气立刻涌入,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那只通体乌黑的鸟儿轻盈地跃入,稳稳落在他伸出的前臂上,歪着小脑袋看他,眼睛像两粒被晨露洗过的黑曜石,清澈而专注。

秦轶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极轻地拂过它被细小露珠濡湿的羽毛,触感一片沁凉。

「就快有消息了……」 他低声呢喃,这声轻语如同叹息,消散在微凉的晨风里,不知是说给臂上这灵性的鸟儿,还是说给自己那颗仍在高空悬着、无处安放的心。

房门被轻轻叩响,尤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先生,下来用点饭吧。」

「好。」

听到秦轶清晰的回应,尤宁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样,白姨再来电话询问时,她至少能如实告知先生的情况了。

她转身下楼,王毅一直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见她下来便放下手中的汤勺,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尤宁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忧色稍减:「先生答应下来了,应该很快就到。」

话音未落,楼梯转角便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头,只见秦轶出现在视野里,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步伐已经稳了许多。

「感觉好点了?」顾川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目光关切地扫过他。

秦轶在他身旁坐下,声音虽轻却清晰:「好多了,多亏你在。」尤宁适时地将一碗一直温着的清粥轻放在他面前,米粥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秦轶刚拿起瓷勺,手边的电话便突兀地震动起来。一瞬间,餐桌上所有的交谈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小小的手机上——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

秦轶动作极快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紧耳边。

听筒里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带着典型的美式口音,开口便直入主题,没有丝毫寒暄:

「你是那姑娘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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