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外，敌人谨慎的脚步声和战术手语交流的细微摩擦声越来越近。陆明锐知道，他们必须立刻行动，否则尼克要么被俘，要么会被确认补枪。
“大发！”陆明锐低吼一声，将几乎被悲伤击垮的陈大发从地上拽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燃烧着痛苦与决绝的眼睛，“听着！尼克还躺在那里！我们不能把他留给那些杂碎！想哭，想报仇，等把他抢回来再说！现在，跟我上！”
陈大发被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意志震了一下，泪水依旧在流，但一种更原始的、保护同伴的本能被激发出来。她用力抹了把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mpx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
“胡萝卜！规划最短路径，避开主要敌人，我们要把尼克带回来！”陆明锐对着耳机嘶哑地命令。
“路径已规划。建议利用通风管道折返，出口位于b区环形走廊东侧废弃储藏室，距离尼克当前位置直线距离八米。警告，敌方两人小组正在尼克位置五米外建立警戒点。”
“足够了！”
两人如同绝望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陆明锐率先钻入狭窄油腻的通风管道，陈大发紧随其后。管道内空间逼仄，只能匍匐前进，金属摩擦着他们的作战服，发出刺耳的声音。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陆明锐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终于，他们抵达了预定出口。陆明锐小心翼翼地顶开一块松动的隔板，向外窥视。只见尼克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两名海豹队员正背对着他们，依托掩体，警惕地指着通道方向，显然在防备可能的反击，还没顾上仔细检查尼克。
机会！
陆明锐对陈大发打了个手势。
陈大发会意，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管道口探出半身，mpx冲锋枪爆发出短促而精准的连射！“噗噗噗噗——！”子弹如同毒针般射向那两名背对着他们的海豹队员的后心。
两名队员应声而倒。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陆明锐如同猎豹般窜出，不顾一切地扑到尼克身边。他触手一片冰凉和黏腻，心中猛地一沉。他不敢犹豫，双手穿过尼克的腋下，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尼克沉重的、软绵绵的身体往起来拖。
“掩护！”陆明锐对陈大发喊道。
陈大发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枪口死死锁定着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眼神如同护崽的母狼。
陆明锐感觉尼克的体重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艰难地将尼克拖向那个狭窄的管道口。每移动一步，都感觉像是在耗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尼克的作战服摩擦着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终于，他将尼克的上半身塞进了管道口。陈大发也立刻撤回，在里面帮忙拖拽。两人合力，终于将尼克完全拖入了相对安全的通风管道内。
“走！原路返回！去语微那里！”陆明锐喘息着下令，声音因为脱力和紧张而颤抖。
回去的路更加艰难。尼克完全失去意识，身体瘫软，在狭窄的管道内几乎无法拖动。陆明锐和陈大发只能一人在前拉，一人在后推，用肩膀顶，用膝盖跪着前行，汗水、血水、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每一次拖动，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和他们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当他们终于拖着尼克，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般，狼狈不堪地冲进萧语微所在的底层加固舱室时，苏澜和萧语微都惊呆了。
“快！把他放这里！”萧语微立刻清理出另一张桌子，上面还沾着裴清的血迹。
陆明锐和陈大发小心翼翼地将尼克平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的脸色灰败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一息尚存。他背后的防弹插板已经严重变形，边缘甚至嵌入了皮肉，可见那冲击力有多么恐怖。
萧语微迅速剪开尼克背后的衣物，检查伤势。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色越来越凝重。“内出血非常严重……肋骨可能断了不止一根，刺伤了肺部甚至其他脏器……这里……我没有任何办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和痛苦，面对这种需要立刻进行大型外科手术的重伤，她空有顶尖的药剂学知识，却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苏澜默默地拿来干净的纱布和清水，试图擦拭尼克嘴角和身上的血迹，但那血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
就在这时，尼克的身体突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玩世不恭光芒的黑色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奇异的清明，仿佛是回光返照。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移动，首先看到了离他最近的陆明锐。
“臭……臭小子……”尼克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血沫摩擦气管的杂音，“老子……这次……玩脱了……”
“尼克！坚持住！别说话！”陆明锐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哽咽。
尼克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一旁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的陈大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愧疚，有不舍，有深深的眷恋。
“大……发……”他呼唤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陈大发猛地扑到桌边，抓住他另一只手，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我在……尼克，我在！你个王八蛋！你不准死！听见没有！”她哭喊着，试图用愤怒掩饰那蚀骨的恐惧。
尼克看着她，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扯，似乎想露出一个他标志性的、痞痞的笑容，却最终只形成了一个痛苦的扭曲。
“对……对不起……”他气若游丝，“答应……答应你的……新……新家……带……带院子的……我……我怕是……做不到了……”
陈大发的哭声瞬间哽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尼克。他们之间，从未如此直白地谈论过未来，那些关于“家”的幻想，只存在于他偶尔的玩笑和她深藏心底的、不敢触碰的奢望中。
“还……还有……”尼克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仿佛在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我……我儿子……小……小……在……的……照片……在我……我口袋里……告诉……告诉他……他爸爸……不是……不是孬种……只是……只是回……回不去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苏澜连忙用纱布去擦。
“别说了……尼克……求你别说了……”陈大发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
尼克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大发……别……别怪我……没能……没能给你……一个……家……”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你个傻子！我从来没怪过你！”陈大发泣不成声，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你要给我撑住！你自己去跟你儿子说！你自己去给他建那个带院子的家！”
尼克似乎松了一口气，眼神中的光彩正在迅速流逝。他最后将目光投向陆明锐，嘴唇翕动着。
陆明锐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烟……小子……再……再来一根……骆驼的……”尼克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陆明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颤抖着手，从自己沾满血污的口袋里掏出那包同样皱巴巴的骆驼烟，抽出一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放在尼克苍白的嘴唇间。
尼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住了那支烟。他的眼神望着舱室顶部昏暗的灯光，似乎还想说什么，还想看看这个他曾经拼命战斗、也曾经玩笑度日的世界，还想看一眼他未能兑现承诺的爱人和远方的骨肉……
但他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满足地吁出了最后一口气。
那支未曾点燃的骆驼烟，依旧静静地叼在他失去血色的唇间。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舱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大发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冰冷的空气中低回，诉说着无尽的悲伤与永久的痛楚。
尼克，这个看似粗犷不羁、却重情重义的汉子，永远地停留在了这片冰冷的海上，带着对爱人的愧疚，对儿子的思念，和一个未能完成的、关于“家”的承诺。
远方的深夜里，西南官方的避难区中，收容着孤儿的庞大的孤儿院里，一个小男孩莫名其妙的醒了，他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很温暖，似乎刚刚有人摸过。
紧接着，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无声的落下。
他的身形比同龄的孩子要魁梧，只是因为吃不饱，很瘦。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也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是……
他重新躺回去，看着黑蒙蒙的天花板，工作人员和他说过，接到过他爸爸的电话，他爸爸正从欧洲赶回来，他在这里住不久的。
是啊，妈妈不在了，但是爸爸还在，会带他离开寂寞的这里，回到那个有阳光，有院子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