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战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基座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工兵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铲刃隐在木桩的阴影里。他如同化作了基座的一部分,唯有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
守军的脚步声就在头顶,最近的时候,仿佛只有一层木板之隔,他们似乎停了下来,有人在桥边吐了口痰,有人抱怨着天气。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如同刀割般漫长。吴战全身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耳朵捕捉着头顶的一切动静,同时感受着水流冲击身体的力量,准备着万一被发现,该如何应对。
幸运的是,这些守军并未察觉到脚下水中的异常。他们抱怨了几句,脚步声便再次响起,逐渐远去,走向了对岸的箭楼。
危机暂时解除。
吴战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加紧迫的危机感。换岗意味着守军的警觉性会有一个短暂的提升。他必须在天色大亮之前,完成破坏并撤离。
他再次投入到疯狂的作业中,第二条缆绳应声而断,紧接着是第三条。
现在,轮到那坚固的木质基座本身了。单纯砍断如此粗大的硬木绝非易事,尤其是在水下。他的目标是基座与河床连接处,那些可能已经因为常年浸泡和水流冲刷而变得相对脆弱的部位,以及包裹铁皮的锈蚀连接点。
他改变策略,用工兵铲的铲尖,对准铁皮与木头接缝处锈蚀最严重的地方,如同凿子般猛力撬击!同时,用铲刃猛砍那些暴露出来的木质部分。
“铛!咔嚓!噗嗤!”
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锈蚀的铁皮在巨力下扭曲、崩裂;潮湿的木头被砍出深深的缺口,木屑混入水流。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打桩机,将所剩无几的体力毫无保留地倾泻出去。极度的疲惫和寒冷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甚至开始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停,每一次挥铲,都带着决绝的意志。他知道,只要破坏达到一定程度,在水流的持续冲击和吊桥自身的重量下,这个基座就会失去稳定。
“嘎吱——嗡!!”
就在他几乎力竭之时,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的金属扭曲声和木料断裂的轰鸣,猛地从基座内部传来。整个基座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上方的吊桥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刚刚疯狂的破坏,终于起到了效果,基座的关键支撑点被破坏了。
与此同时,最后一条主要承重铁索与基座的连接处,也因为基座的移位而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
“桥在晃!”
“快看下面!水里有动静!”
箭楼上的守军终于被这巨大的异响惊动,惊恐的呼喊声从两岸同时响起。有人探出头来,向着桥下张望;有人慌忙去拿弓箭;更有警锣被拼命敲响,凄厉的声音瞬间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吴战知道,他必须立刻离开,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开始明显倾斜的基座和剧烈晃动的吊桥,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蹬住巨石的双脚。
几乎在他松脚的瞬间,失去了足够支撑的基座,在吊桥巨大的拉力和水流疯狂的冲击下,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猛地向下游方向坍塌、折断。
“轰隆——!!!”
巨大的声响如同山崩地裂。
连接西岸的粗大铁索瞬间失去了拉力,猛地向上弹起,又沉重地砸落水中,激起冲天水柱。整座吊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东岸方向猛地倾斜、扭曲。桥面上的木板在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中纷纷翘起、掉落。
站在桥上的几名刚换岗过来的守军,猝不及防,发出惊恐的尖叫,随着断裂的桥板一起,坠入了下方汹涌咆哮的河水之中,瞬间被激流吞没!
混乱!彻底的混乱!
两岸箭楼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灾般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眼睁睁看着吊桥崩塌,同伴落水,却根本不知道敌人何在,只能徒劳地向着桥下和水面盲目地放箭,或者惊恐地呼喊着,乱作一团。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吴战,在基座坍塌的前一瞬,已然借着那股巨大的反向冲击力和水流的力量,如同一条被发射出去的鱼雷,猛地向下游潜射而去!
他不再保留任何体力,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划水和保持方向。身体被湍急的河水裹挟着,高速向下游冲去。头顶箭矢入水的“嗖嗖”声变得稀疏而遥远,守军的惊呼和锣声也被水流轰鸣迅速掩盖。
他屏住呼吸,忍受着高速水流对身体的冲刷和撞击,尽可能保持身体流线型,减少阻力。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胸口如同火烧般疼痛,他才奋力向上浮起。
“哗啦!”
他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清晨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回头望去,“断喉涧”方向已然远离,只能隐约看到两岸箭楼上如同无头苍蝇般慌乱的人影,以及那彻底瘫痪、扭曲断裂的吊桥残骸,如同一个巨大的、失败的象征,悬挂在峡谷之间。
他成功了。
以一人之力,一铲之威,再断高句丽一处咽喉要道。
他挣扎着游向岸边,抓住一块岩石,艰难地爬了上去。浑身湿透,冰冷彻骨,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他靠在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河水。
【呵呵,有必要如此么?】
【不逼下自己,永远不知道身体的潜力究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真的不敌的话我会动用灵力的。】
【好吧!你自己把控!】
天光已然大亮,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他不敢在此久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向着最后一个目标,也是最终的目的地,蹒跚而去。
身后的黑水河,依旧在咆哮奔腾,仿佛在诉说着刚刚那场短暂而惊人的水下较量。
百战甲没有再交流,他知道吴战这是以一种近似疯狂的举动捶打着自己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