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经历一天时间,李积这边就下达了大军集结的命令,后方陛下带领大队人马还有不到一日行程。
“队长?……”
“该来的总会来的,现在你们才是右虞侯军的统帅,我只是普通一员!”
宋涛五人很是无奈,知道队长就是故意的:“那好,我们就按照命令先行做准备了,队长有什么事情就招呼兄弟几个!”
右虞侯军这边开始集结,准备开拔直奔大元帅队伍所在,只不过五人更加无语,因为吴战就混在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队之中,就连一身穿着也和大家一样,唯一特殊的就是苍梧有一点扎眼。
“两件事!一,不要胡乱议论上面别的命令,同是唐军一员,除了奋勇杀敌,你们不必别人多什么优越感。这第二点么……说白了也是纪律,统帅现在是我们五个,队长的身份全部给我忽略,他有自己的计划,因为谁的异样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别怪我对自己兄弟下死手!”
现场鸦雀无声, 都明白宋涛说的这第二点的分量,发誓打死也不会乱讲的。吴战则是暗自摇头,这几个家伙故意讲出来也是恶心自己,好在一千兄弟们并没有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算是欣慰无比。
“出发!”
仅仅半日时间。
所有大军如一条蜿蜒无际的巨龙,在辽东走廊的春末原野上迤逦前行。
前锋是剽悍的骑兵,人马皆覆玄甲,阳光下的铁衣反射着冷冽的寒光,马蹄踏地,声如闷雷,卷起的烟尘直冲霄汉。中军是步骑混编的主力,步卒扛着长槊陌刀,行列严整,沉默如山;骑兵则护卫着庞大的辎重车队,车轮碾过尚且泥泞的道路,发出沉重的呻吟。后军与两翼,游弋着轻捷的斥候,如同巨龙的触角,警惕地探查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这支军队,汇聚了帝国的精华。他们当中,有追随李世民扫灭群雄、奠定大唐基业的百战老卒,眼神里沉淀着岁月的沧桑与战斗的智慧;也有在贞观盛世下成长起来的新锐青年,脸上洋溢着对功名的渴望与对天可汗的无上崇拜。
兵甲犀利,粮秣充足,士气高昂,所有人都坚信,在天子的英明统领下,他们将无坚不摧,再立不世之功。
然而,战争的进程,从不全然依循人的意志。
出关已逾月,最初的锐气,在长途跋涉和变幻无常的天气消磨下,以及不间断的战事下,渐渐渗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关内的暖春,在此地却仍带着料峭的寒意,昼夜温差极大。时而阳光炙烤,铁甲烫肤;时而一场冷雨不期而至,将将士们浇得透湿,也让道路变得愈发泥泞难行。
更令人心烦的是,越往东行,斥候带回的关于前方地理天堑的消息,就越发沉重。
这一日,中军大纛之下,李世民身着一袭明光铠,外罩赤黄袍,骑在战马之上。
他年已四十六岁,长年的戎马生涯和帝王岁月的沉淀,在他英俊刚毅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顾盼间自有睥睨天下的威仪。
他时而与身旁并肩而行的司空、英国公李积低声交谈几句,时而又勒马驻足,远眺前方那越来越清晰、如同一条白色匹练般横亘于天地之间的水汽带。
“懋功!”李世民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前方便是辽水了吧?”
李积,这位以沉稳多谋着称的军方柱石,眉头微蹙,拱手答道:“陛下圣鉴。据先锋回报,已不足三十里。只是……”他略一迟疑,“今岁塞外春汛极猛,兼之雪山融水,恐辽水之势,远超预期。”
李世民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话。
他何尝不知辽水之险?征讨高句丽之议,在朝中酝酿已久,他对辽东的山川地理、城防兵要,早已烂熟于心。
辽水,是进入辽东腹地的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天然屏障。若能顺利渡过,则大军可直逼辽东城下,打开通往高句丽腹地的门户;若被阻于此,顿兵坚城之下,后勤不继,士气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想起出征前,在太极殿内与群臣的辩论。
以房玄龄、魏征为首的重臣,多持谨慎态度,反复强调远征之劳、馈运之艰,以及辽东苦寒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富国,得其土不足以耕桑。
然而,高句丽桀骜不驯,屡次寇边,更兼前隋征讨失利之耻,犹如一根骨鲠,卡在李世民这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喉中。他要的,不仅仅是边境的安宁,更是要彻底解决这个自汉末以来便盘踞东北的边患,将辽东重新纳入华夏版图,成就超越前古的功业。最终,他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反对声音。
“前隋炀帝,百万大军,三征高句丽而败,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失天时、逆民心、措置失当。”李世民曾对左右如是说,“朕今提此正义之师,行雷霆一击,将士用命,民心所向,岂是杨广可比?”这份自信,源于他半生戎马未尝一败的辉煌战绩,也源于他对自身能力和大唐国力的绝对信任。
然而,此刻,当传说中的辽水真正即将横亘于眼前时,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也难免被现实蒙上了一层阴影。
三十里路程,在沉默而急切的行军中迅速缩短。当先锋部队最先抵达辽水西岸,并迅速控制渡口、建立警戒线时,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还是如同涟漪般,从前向后,迅速传遍了整个队伍。
李世民在李积、长孙无忌、契苾何力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策马登上西岸一处较高的土坡。当他勒住马缰,举目向东望去时,即便以他见惯了大江大河、雄关险隘的阅历,心头也不由得猛地一沉。
眼前,哪里还是一条“河”?
这分明是一片汪洋!
时值春末夏初,上游雪山融水与连绵春雨汇集,使得辽水进入了每年最汹涌的汛期。河水失去了往日的河道约束,肆意漫溢,河面宽度竟达数里之遥,一眼望去,水天相接,浑黄的浊流奔腾咆哮,卷起层层叠叠的浪涛。
河心之处,水流湍急,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水下有恶龙翻腾,吞噬着一切敢于靠近的物体。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动物的尸体、不知从何处冲来的杂物,在激流中翻滚沉浮,瞬息间便被卷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