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抬眼望去,心神不由得微微一荡。
来人竟是道祖宁峨眉。
她身着一袭霜白素襦裙,立在微微山风中,衣袂轻漾,恍若披着一身流动的月光。裙身不见繁复绣饰,只于领口与袖缘缀着一道银线窄边,针脚细密无痕,愈发衬得她身姿挺拔清隽,柔中带刚。
一头墨发并未精心绾饰,只松松挽了支莹润墨玉簪,余下青丝如瀑垂落。风来,几缕碎发拂过颊侧,非但不显散乱,反为那冷玉般的肤色添了几分通透,似被晨露洗过。
细看其容,更不负“绝色”之名。眉如远山微扬,不似寻常弯月温婉,却带剑锋清锐;眼是杏眸,眼尾略敛,墨色瞳仁中不见笑意,只凝着一片沉静的冷光,仿佛能映透人心。鼻若悬胆,唇形薄而樱色浅淡,唇线分明,不言不笑时自有疏离,偏偏唇面莹润,悄然中和了几分清寒。
她就立在四五步外,斑驳树影落满肩头。风姿绰约,神情似喜还嗔。晨光漫过素衣,明净得令人不敢直视。
文渊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将人从身上卸下。他轻轻掰开第五云影环在他颈间的双手,将她安稳放在地上;身后的宁小夭也顺势滑下,一溜烟躲去了宁峨眉身后。
谁知刚刚落地的云影竟又张开双臂,眼巴巴凑到宁峨眉跟前,一副要抱的姿态,转眼便重新挂在了她身上。
这时,宁峨眉清淡的嗓音响起:“公子这是有意要支开峨眉么?”
文渊一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抬手摸了摸后脑,望向她不解道:“峨眉何出此言?”
宁峨眉见他这副神情,竟对着他嫣然一笑:“你让我去高句丽,是何用意?这计划非一朝一夕可成,一去便是大半年光景——这不是存心支开我,又是什么?”
她这一笑,笑得文渊眼前一阵恍惚,心头暗震:这谁受得住……听她这么说,自己反倒恍惚起来——难道潜意识里,他真有此意?眼不见,心不烦?
他心中嘀咕,嘴上却喃喃道:“我有这个意思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没有便好。”宁峨眉将云影轻轻放下,随手理了理鬓边碎发,“我已安排宁小小带老孙同去,并拨两千卫道军随行。”这宁小小本是卫道军的一名参军,名字是来到楼观台后才新取的。
说罢,她目光直直落在文渊脸上,不言而喻——你可有异议?
文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这样安排……更好,更好。”
宁峨眉却饶有兴味地追问道:“哦?你既明白我是何意,不妨说来听听。”说话间,她的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笑容尚未在宁峨眉的唇角绽开,她的神情骤然一变——只见文渊面容扭曲,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身体失控般剧烈颤抖,整个人蜷曲着向地上倒去,痛苦地翻滚起来。
“哥哥中了飞头降!”宁小夭失声喊道,“峨眉姐,快带他回去,只有清月姐能解此术!”
宁峨眉闻言,立即俯身抱起文渊,纵身腾空而起;宁小夭也携起云影,紧随其后飞向楼观台。
文渊卧房内,宁小夭一边指引清月施术救治,一边道出飞头降的来历与凶险:
飞头降乃是蛊术中最诡谲的一支。降头师修炼此术,实是踏在生死边界,以精血为引,强行撕裂神魂与肉身的羁绊,使头颅离体飞行,仅以垂落的肠胃为纽带,于暗夜中穿行噬魂。整个过程须历经七段“七七四十九日”的炼体期,步步皆浸满血腥,步步皆与死亡为邻。
一、初阶炼体:夜猎兽血,晨归续命
首段四十九日,是飞头降的“筑基期”,也是修炼者最易殒命的开端。每至子时,降头师须于密室中结印念咒,以精血涂抹颈项,催动头颅缓缓离体——此时头颅悬于半空,十余尺长的肠胃如黑褐色活索拖曳于后,黏液滴答坠地。
它们只能在暗夜中行动,目标限于山野活物:野兔、山鹿,甚至野狼,皆会被其口鼻间散发的血腥气吸引。一旦靠近,头颅便猛扑而上,以利齿咬破猎物脖颈,肠胃则缠绕其躯,吸尽温热血液,直至猎物干瘪。
最致命的是“晨归时限”:须在天光微露前,令头颅沿肠胃牵引返回躯干。稍有延迟,躯干便会在晨光中开始腐烂,颈间伤口滋生黑霉,散发腐臭,修炼者将在剧痛中全身溃烂而亡——此阶段,十人之中,约有三人因“不及归位”而丧命。
二、进阶噬魂:孕胎为饵,命换术成
熬过初阶,接下来的四段修炼,共计二百一十日,步入“炼魂期”,也是飞头降最为残忍的阶段——目标由兽类转向人类,且必须是怀有身孕的妇人。
此时降头师的头颅已能携肠胃快速飞行,甚至穿透木门、翻墙入室。它们循着孕妇腹中胎儿的“生魂气”找到目标,趁夜潜入卧房:先以肠胃缠绕孕妇四肢,堵其口鼻使其无法呼救,再令头颅凑近腹壁,以尖牙咬破,直接吸食胎儿精血与魂魄。
此阶段的核心风险在于“以命换术”之诅咒:随着吸食胎儿增多,头颅与躯干的羁绊愈弱,归位时限缩短近半;更可怕的是“外力阻隔”——若有人在降头师躯干旁放置铜盘,或以狗血、糯米洒于颈间伤口,返回的头颅便会被阻于体外,只能悬空嘶吼,眼睁睁看着躯干在一炷香内化为脓血,而头颅亦将在日出时爆裂,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三、终极诡形:无头飞魂,附人索命
最后一段四十九日,是飞头降的“成术期”,亦是其最恐怖的终极形态。此时修炼者已能彻底斩断肠胃与躯干的牵连——头颅不再拖曳内脏,仅凭神魂之力即可于暗夜中自由飞行,快如鬼魅,甚至隐去身形,唯留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它们不再直接吸食血液,而是以“附魂”为害:只需逼近活人头顶,便能将邪祟之气注入其体内。被附身者会先精神错乱,时而狂笑,时而痛哭,口念鬼语;继而身体迅速衰弱,面色青黑,最终于七日内七窍流血而亡,魂魄更被头颅吸收,化为飞头降的“养料”。
至此,修炼者已近乎半人半鬼——躯干虽能行动,却冰冷如尸;头颅则化为独立的“噬魂体”,即便躯干被毁,仍可依靠吸食生魂存续数年,直至邪力耗尽方散,实为降头术中最阴毒难灭的“不死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