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行山脉,层林尽染,金黄与火红的树叶在寒风中簌簌飘落,像一封封寄往寒冬的信笺,承载着季节更迭的沉重讯息。风卷着枯叶在军工车间的院中打转,吹动了李铮的衣角,也吹动了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树干斑驳,年轮深深刻印着岁月的痕迹,如同这片土地所承受的苦难。他望着天空中南飞的雁阵,排成“人”字,渐行渐远,仿佛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作为一名曾在前线浴血奋战、三次负伤、如今转至后方担任军工车间主任的指挥员,他太清楚冬季意味着什么——不仅是风雪与严寒,更是日军“扫荡”的高峰时节。每年入冬,敌人便依仗其装备优势,在雪地里展开“铁壁合围”,而我军战士却常常因弹药受潮、引信失灵、枪械冻结而陷入被动。低温会让枪械卡壳,炸药失灵,战士们在雪地里跋涉数十里,若再因弹药问题贻误战机,代价将是鲜血与生命,是整支队伍的覆灭。
“必须抢在大雪封山前,把物资备足。”他低声自语,指尖紧攥着衣襟,目光坚定如铁,仿佛要将整个冬天的风雪都钉死在时间之外。
这时,陈婉儿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叠泛黄的报表,纸页边缘已微微卷曲,那是无数次翻阅的痕迹。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微乱,脸颊因奔波而泛红:“李主任,这是本月弹药生产数据——手榴弹月产500枚,掷弹筒榴弹500枚,轻机枪10挺,掷弹筒15具,基本满足当前前线需求。这是根据上个月三个主力营的消耗量测算的。”
李铮接过报表,指尖在数字上轻轻划过,却未露出丝毫轻松。他将报表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眉头越皱越紧:“远远不够。冬季扫荡规模会翻倍,战士们在雪地作战,每一发子弹都可能决定生死。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上个月有三起手榴弹哑火事件,都是因为引信受潮。低温环境下,普通弹药箱根本扛不住。从今天起,全面扩产!同时,必须解决低温对弹药的影响——我们要做**防寒弹药箱**,确保每一发弹药在零下二十度依然可靠。”
他一声令下,吴天浩、徐小眼、陈婉儿、刘满仓等骨干迅速集结在车间会议室。这是一间由旧仓库改造的房间,土墙上挂着手绘的生产流程图,用炭笔和红蓝铅笔标注着各道工序的衔接点。煤油灯在头顶摇曳,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映照出他们脸上凝重而坚毅的神情。窗外,风声呼啸,仿佛是战争的前奏。
“第一,扩大产能。”李铮站在前方,声音沉稳有力,像一块砸进冰湖的石头,“手榴弹和掷弹筒榴弹月产从500枚翻倍至1000枚,掷弹筒增至20具,轻机枪维持10挺但提升装配效率,争取将单挺装配时间压缩三分之一。时间紧,任务重,大家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陈婉儿率先起身,声音清亮如钟,“弹药组可以抽调10名熟练工,从维修班和质检组临时借调,实行两班倒,24小时轮转生产。但需要零件加工区优先供应弹体、引信和尾翼,尤其是引信弹簧,目前库存只够支撑十天。”
徐小眼点头接话,他是零件加工区的组长,技术过硬,性格沉稳:“我们有5台专业车床和2台新造的简易车床,已调试完毕。从明天起,全部转为弹药零件专线生产。王二柱带一组人夜班,李小花负责日班质检,确保零件精度不因赶工而下降。我已经让工人把车床的润滑系统换了抗冻机油,防止低温卡死。”
吴天浩沉声道,他是车间的老技师,经验丰富,主管质量监督:“产量可以提,但质量不能降。尤其是引信和炸药装填,低温环境下更易失灵。每一发弹药出厂前,必须经过低温模拟测试,不合格的,一律回炉。我建议设立‘双检制’——日检加夜检,每批次都要留样备查。”
“放心,吴师傅。”陈婉儿郑重道,“我们已增设低温试验箱,是用旧冰箱改造的,里面放了冰块和盐,能模拟零下20度环境。每天随机抽检10%,确保在极端条件下仍能正常引爆。昨天我们测试了30枚,全部合格。”
会议进入第二项——防寒弹药箱的制作。李铮展开一张草图,铺在桌上,用几块石头压住边角:“普通木箱不抗寒,震动也大。我建议在内壁加装羊毛衬里,既保温又减震。羊毛是天然隔热材料,比棉布更耐用。箱盖加密封胶条,用废旧轮胎剪成,防雪防潮。每个箱子容量为20枚手榴弹或10枚掷弹筒榴弹,底部加一层油布,防止地面湿气渗透。运输时,每十箱绑成一组,用麻绳固定。”
“这活儿我们运输队接了!”刘满仓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声音洪亮,“我们有木工、缝纫工,连针线都备好了。王师傅会做木箱,张嫂会缝纫,李大锤能扛百斤重物。只要材料到位,三天内就能出样板,五天内投入量产。”
“羊毛我来解决。”李铮说,“我亲自去根据地供销社协调,争取调拨一批。另外,我们还可以向周边村庄的牧民收购,用布匹和盐巴交换,发动群众力量。”
散会后,整个军工车间瞬间沸腾。弹药组立刻重组流水线,陈婉儿将装填速度提升至每分钟3枚手榴弹,工人们轮班吃饭,机器不停。零件加工区车床轰鸣不息,王二柱连续工作18小时,只为赶出一批高精度引信。徐小眼亲自守在车床旁,用卡尺反复测量每一段螺纹,确保误差不超过0.1毫米。他甚至把铺盖搬到了车间,说:“任务不完,我不离岗。”
而运输队的工坊里,锯木声、钉锤声、缝纫机的“哒哒”声交织成一片,像一首战时的交响曲。工人们将厚实的羊毛铺在木箱内壁,用麻线密密缝制固定,再钉上防潮油布。刘满仓亲自示范:“羊毛要铺匀,不能有空隙,否则保温效果打折扣。密封条要压紧,雪水一渗,弹药就废了。记住,我们做的不是箱子,是战士们的‘保命匣’。”工人们的手掌被钉子扎破,被羊毛扎得发痒,却无一人退缩。一位老木工蹲在角落,一边钉着箱角一边笑着说:“我儿子在前线打鬼子,我给他做口箱子,也算尽了爹的心。他要是知道这箱子是我做的,打仗肯定更带劲。”
第三天清晨,李铮带着500斤优质羊毛和两名供销社工人返回。羊毛是用三头驴驮来的,还附带一批防水油布和密封胶条。供销社负责人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李主任,我们把库存的优质羊毛全调给你了,连我们自己过冬的储备都拿出来了。前线需要,我们倾尽全力。这是人民的战争,我们不计得失。”
有了材料,防寒弹药箱的生产全面提速。七天后,第一批50个箱子出炉。李铮亲自验收——箱体用硬木打造,四角加铁皮加固,内衬是厚实的羊毛,摸上去柔软而温暖,密封条压紧后几乎听不到漏气声。他命人将10箱弹药置于室外空地,经历整夜霜冻。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亲手打开箱子,取出一枚手榴弹,手套都被冻得僵硬,但他动作坚定。拉动引信——“轰”地一声,远处雪堆炸开一道裂口,弹片四溅。
“成功了!”工人们欢呼起来,有人眼眶泛红,有人激动地抱在一起。陈婉儿抹了抹眼角的泪:“这不只是箱子,这是我们的承诺。”
接下来的日子,生产进入白热化。弹药组实现了24小时三班倒,每班8小时,轮换休息。徐小眼的零件加工区每天产出3000个弹体零件,王二柱带领的夜班组甚至创造了连续工作20小时无差错的纪录。吴天浩每天巡检三次,亲自抽查每一批次的引信灵敏度。刘满仓的运输队则完成了全部500个防寒弹药箱的制作,每个箱子都经过密封测试和震动测试。
半个月后,目标全部达成:**月产手榴弹1000枚,掷弹筒榴弹1000枚,轻机枪10挺,掷弹筒20具;500个防寒弹药箱全部完工,整齐码放在仓库中,像一座座小小的暖屋,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使命。**
为确保万无一失,李铮组织了模拟运输测试——用马车在结冰山路上颠簸20公里,再开箱检查。他亲自随行,坐在颠簸的车板上,紧紧护住箱子。途中,马车滑过冰面,险些翻车,刘满仓跳下车,用肩膀顶住车轮,直到队伍脱险。抵达目的地后,开箱检查——弹药无一受潮,引信灵敏,炸药稳定,连尾翼都没有松动。
“可以交付了。”李铮在记录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笔尖微微颤抖。这不仅是一份记录,更是一份誓言。
运输队随即行动。一辆辆马车满载着弹药与防寒箱,在晨曦中缓缓驶出车间。每个箱子上都贴着红色标签:“**太行军工·冬季专用·内衬羊毛·请勿受潮**。”三营营长亲自带队来接,看到那一排排泛着柔光的箱子,他眼眶一热,紧紧握住李铮的手:“李主任,这不只是弹药,是战士们在雪地里的‘暖被窝’啊!有了它,我们敢在零下三十度打伏击,敢在风雪里埋伏一整夜。你们送来的不是武器,是信心,是希望!”
李铮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前线打得多坚决,我们后方就供得多有力。这是我们的战线,只是没有硝烟。但每一颗螺丝,每一块羊毛,都是我们对敌人的回答。”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蜿蜒的山路上。马车队伍渐行渐远,车轮碾过落叶,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像刻在大地上的誓言。李铮站在车间门口,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手中紧握着一份新的生产计划——**冬季反扫荡物资第二阶段储备,已提上日程:包括防冻润滑油、战士防寒鞋垫、简易雪地伪装服、以及新型防潮火药包。**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只是枪与炮的较量,更是意志与时间的赛跑。而太行山的每一缕风雪中,都燃烧着不灭的火种——那是工人们的汗水,是战士们的热血,是母亲缝在箱子里的家书,是孩子画在纸上的“打倒日本鬼子”,是民族不屈的脊梁。
他转身走回车间,煤油灯再次点亮,照亮了墙上那幅巨大的生产进度图。新的任务,已经开始。而在这片被风雪笼罩的大地上,希望,正从每一个车间、每一双手、每一颗心中,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