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十二小时的战栗，与技术女巫的朝圣路
李瑶那句“打个招呼”，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冰水，让交易室内本已凝固的空气，瞬间炸裂。
但这种炸裂，是无声的。
钱明嘴巴张成了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形状，他看看李瑶，又看看林曦，脑子里那根名为“常识”的弦，彻底崩断了。找服务器？打招呼？这是他能听懂的字，但组合在一起，却比天书还难懂。他混迹市场几十年，从bb机时代到智能手机时代，见过的最狠的“打招呼”，无非是把对手的账户打爆仓，然后发个短信嘲讽一句。
可李瑶口中的“打招呼”，听起来，像是要去别人家里，拆掉承重墙。
“十二个小时？”
林曦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一种钱明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恐惧，不是犹豫，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属于技术人员的，名为“兴奋”的火焰。
“不，”林-曦摇了摇头，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十二个小时，是陆寒回来的时间。我不需要那么久。”
她伸出三根手指，纤细，稳定，像三把即将出鞘的手术刀。
“三个小时，我要构建一个分布式的‘嗅探蜂巢’。再用三个小时，让它们渗透进全球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骨干网络节点。”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一道绝世佳肴前的片刻宁静。
“剩下的时间，用来狩猎。”
这番话，钱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看懂了林曦的表情。那是一种顶级猎手发现传说中猎物踪迹时的狂热。
苏沐雪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她比钱明更能理解林曦话语里的分量。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网络战争。她看向李瑶，后者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随口安排了一份下午茶。
“风险呢？”苏沐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打招呼’的后果是什么？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李瑶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苏沐雪。她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解释的意味。
“他们通过‘G-Eye’，把我的身份公之于众，这不是一次单纯的示威。这是一份请柬。”李瑶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份发往新牌桌的请柬。如果我们不回应，就意味着自动弃权。而弃权者，连站在桌边观战的资格都没有。”
她伸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个“G-Eye”的标识。
“他们以为，自己站在一扇单向玻璃后面，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我们，评判我们。我要做的，很简单。”
李瑶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敲碎那块玻璃。”
……
观察室，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彻底变了样。
原本显示着全球股指、期货行情的主屏幕，被一幅幅复杂的，由无数线条和光点构成的网络拓扑图所取代。幽蓝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副屏上倾泻而下，林曦坐在控制台的正中央，就像一位坐镇星舰舰桥的指挥官。
“老钱，把你的雪茄掐了，烟雾颗粒会影响超算服务器的进气效率。”林曦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
钱明正想点上一根雪茄压压惊，闻言手一抖，赶紧把那根价值不菲的古巴货塞回盒子里。他看着眼前这科幻电影般的场景，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星际舰队厨房的伙夫，格格不入。
“苏总，我需要瀚海资本旗下所有公司服务器的最高权限，包括海外分部的。我要征用它们的闲置算力，构建一个临时的‘云脑’。”林曦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幻影。
“授权已经给你了。”苏沐雪站在她身后，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她不知道“云脑”是什么，但她知道，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信任。
钱明凑到苏沐雪身边，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一样：“苏总，这……这靠谱吗？那什么‘鸡眼’，听着就不是善茬。咱们这么搞，会不会把警察招来？”
“老钱，”苏沐雪看着林曦那专注的背影，轻声说，“现在，我们讨论的已经不是警察能不能管的问题了。”
钱明愣住了。
他看到林曦的屏幕上，一个虚拟的地球正在缓缓旋转，无数道金色的细线从华夏的版图上射出，瞬间连接到北美、欧洲、东亚的各个网络枢纽。那些代表着“嗅探蜂”的光点，像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全球互联网的洪流之中。
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他，连战场的边界都看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回自己的角落，打开辉耀科技的盘口。那座矗立在跌停板上的，属于白宇飞的卖单大山，依旧纹丝不动。整个市场，依旧死寂。
可现在，钱明再看这片死寂，感觉完全不同了。
之前，他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现在，他觉得，这只是在另一个更宏大，更恐怖的战场开启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一个无人问津的旧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林曦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紧抿着。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棘手一万倍。
她放出去的数以百万计的“嗅探蜂”，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带回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对方的网络，就像一个真正的黑洞，任何试图窥探的信号，都被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痕迹。”林曦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挫败感，“他们的网络架构，不符合任何一种已知的模式。没有中心服务器，没有数据交换节点，甚至……没有流量。”
“没有流量？”钱明忍不住插嘴，“那他们怎么发新闻？用心灵感应吗？”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林曦的眼神里，闪烁着困惑与骇然，“那条‘G-Eye’的推送，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我们追踪了所有路径，它就像是同时在全世界所有顶级会员的终端设备上‘生成’的，而不是‘发送’过去的。这在物理上，根本不可能！”
苏沐雪的心沉了下去。她似乎明白了李瑶所说的“维度不同”是什么意思。
就在观察室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瑶，忽然睁开了眼睛。
“别找了。”她说。
林曦猛地回头：“可是……”
“你找不到的。”李瑶打断了她，语气平静，“你是在用渔网，捞一滴不存在于这片海里的水。”
她站起身，走到林曦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在控制台的某个区域，轻轻一点。
一个被林曦标记为“无法解析”的，幽灵般的信号源，被瞬间放大。
“他们不用‘网’。”李瑶看着那个信号源，淡淡地说，“他们用的是‘弦’。”
在林曦和苏沐雪不解的目光中，李瑶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她们完全看不懂的指令。
随着回车键按下，主屏幕上，那张代表全球网络的拓扑图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深邃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的中央，一根散发着微光的，仿佛由星尘构成的“弦”，缓缓浮现。
它不连接任何节点，不属于任何网络，就那么孤零零地，横亘在虚空之中，微微震动着。
“这是……”林曦的呼吸停滞了。
“量子通讯的雏形。”李瑶轻声说，“一个理论上，还只存在于实验室里的东西。”
她看着那根弦，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们不是在炫技，他们是在告诉我……他们的牌桌，不在地球上。”
话音未落，那根“弦”的震动频率，突然发生了改变。
一连串无声的，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波动，顺着那根弦，传递了过来。
林曦面前的屏幕上，那些她自己编写的，用于防御的底层代码，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改写。
最终，在屏幕的正中央，一行由最基础的二进制代码组成的新指令，缓缓浮现。
不是警告，也不是攻击。
那是一行代码，却又像一个问题。
一个，直接对林曦发出的问题。
【0 0 0 0 0 00 00 0 0 0 0 0 0 0 00】
林曦死死地盯着这串代码。
苏沐雪和钱明看不懂。
但林曦看懂了。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神明点名的，凡人的战栗。
因为那串二进制代码，翻译过来，只有两个词。
一个称呼，和一个早已被她遗忘，埋葬在时间尘埃里的，她最初的代号。
【hello, Sparrow.】
(你好，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