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空棺疑云
夜色如墨,乱葬岗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墨轩勒住马缰,跃下马背,快步走向那片被破坏的坟冢。秦昭雪紧随其后,她的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慕容惊鸿的坟墓已然面目全非。新翻的泥土混杂着陈年的腐殖质,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棺盖被粗暴地撬开,歪斜地搁在一边,露出黑洞洞的棺椁内部。
沈墨轩的心沉了下去,他挥手示意带来的护卫四下散开,严密警戒。他则深吸一口气,稳步上前,俯身向内望去。
棺内空空如也。
除了几截断裂的、看似是固定遗体用的绸带,以及一些散落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香料或防腐之物,再无他物。预想中的遗体,不翼而飞。
“师尊……”秦昭雪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扑到棺椁旁,手指紧紧抓住冰冷的棺木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墨轩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棺内每一个角落。突然,一点微弱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在棺木内侧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卡着一枚小小的物件。
他小心地探手进去,将其取出。
那是一枚耳坠。样式简单,却材质特殊,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坠子的形状,像一滴凝固的水珠。
“这是……”沈墨轩将耳坠托在掌心,递到秦昭雪面前。
秦昭雪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枚耳坠,浑身猛地一震。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在那“水珠”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之前的悲伤已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凝重所取代。
“这是师尊的耳坠,她常年佩戴,从不离身。”秦昭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但这更重要的,这是一个标记……是我们‘听雨楼’最高等级密探才会使用的紧急求救信号!”
“听雨楼?”沈墨轩眉头紧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慕容前辈,不仅仅是赤焰的前阁主?
秦昭雪快速解释道:“一个早已隐匿于江湖之下的情报组织,师尊,曾是其中的核心人物。这枚耳坠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它是在告诉我们,师尊可能未死,但她陷入了极大的危险,需要救援!”
空棺!求救信号!
慕容惊鸿生还的可能性,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沉重的夜幕。沈墨轩精神一振,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若她未死,此刻身在何处?又面临着怎样的险境?
“仔细搜查四周,不要放过任何痕迹!”沈墨轩立即下令。
护卫们点燃火把,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很快,更多的发现印证了此地的不同寻常。
坟墓周围的泥土,除了掘墓时留下的杂乱脚印外,还有几处被刻意抹平的痕迹,显示出极高的反侦察能力。在距离坟墓十余步外的一棵老槐树下,海石发现了一片被撕裂的黑色衣角,布料坚韧,非寻常百姓所用。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另一侧的荒草丛中,巴图找到了两枚深深嵌入树干的飞镖。
一枚,镖身狭长,带着诡异的弧度,尾翼刻着清晰的火焰纹路——正是之前发现过的“赤焰影卫”的制式暗器。
而另一枚,则截然不同。它通体黝黑,无光,形如一片柳叶,轻薄得似乎随风就能飘起,镖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靠近镖尖处,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号——那像是一只半阖的眼眸。
“两种不同的势力……”沈墨轩捻起那枚柳叶镖,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冰冷和锋利,“赤焰影卫在此出现不足为奇,但这‘柳叶镖’的主人,又是谁?是敌是友?”
现场遗留的痕迹显示,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打斗。草木倒伏,泥土翻卷,甚至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溅落在石碑基部。
赤焰影卫、神秘的柳叶镖主人、空棺、求救的耳坠……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迷网。
“赤焰为何要掘墓?是为了确认师尊的生死?还是他们也发现了什么?”秦昭雪分析道,“而这使用柳叶镖的一方,是与赤焰争夺师尊,还是……在保护师尊的遗体,或者说,保护可能未死的师尊?”
沈墨轩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那枚柳叶镖上:“这枚镖,手法极高,力道、角度都精准得可怕。江湖上使用此类暗器的高手不多,而有此技艺,却又行事如此隐秘的……昭雪,你对这‘眼睛’符号,可有印象?”
秦昭雪凑近仔细辨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从未见过。听雨楼的卷宗中也无记载。这很可能是一个比我们想象中更深藏不露的组织。”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无论如何,师尊留下的求救信号是真的。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赤焰既然已经起疑,并且派人前来掘墓查验,说明师尊的处境可能已经极度危险,甚至身份有暴露的可能。”
沈墨轩颔首,将耳坠和两枚飞镖小心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慕容前辈既然能留下信号,说明她至少在被带走前,还保有清醒的意识,甚至可能为我们指引了方向。”
一行人迅速清理了现场,抹去大部分来过的痕迹,只留下那被掘开的空坟,如同一个无声的谜题,矗立在凄冷的夜风中。
返回沈家货栈的路上,气氛凝重。慕容惊鸿可能生还的消息带来了希望,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庞大的迷雾和更迫切的危机。
密室中,烛火摇曳。
沈墨轩、秦昭雪、海石、巴图、陈掌柜五人齐聚。
“当务之急,是理清这两股势力。”沈墨轩将柳叶镖放在桌上,“赤焰的目的,我们大致可以推测,无非是灭口或验证。关键是这另一方……”
秦昭雪紧握着那枚耳坠:“师尊用听雨楼的最高信号求救,说明她认为只有听雨楼,或者与听雨楼有关的力量,才可能救她。但这柳叶镖,并非听雨楼之物。”
海石粗声道:“管他是哪路神仙,既然对慕容大人出手,就是我们的敌人!依我看,直接调动人手,顺着赤焰的线查下去!”
巴图相对沉稳:“不可鲁莽。赤焰势大,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贸然行动,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害了慕容大人。”
陈掌柜捻着胡须:“老夫觉得,此事或可与陈砚舟大人通个气。他在朝中多年,对各方势力的了解,远胜我等。”
沈墨轩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陈掌柜所言有理。但在此之前,我们需做两手准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第一,昭雪,你能否通过听雨楼残存的渠道,查询这柳叶镖和‘眼睛’符号的来历?同时,试探性地发出信号,看是否能有师尊或其他听雨楼旧部的回应。”
秦昭雪郑重点头:“我尽力一试。听雨楼虽已隐匿,但一些暗线和联络方式应当还能启用。”
“第二,”沈墨轩看向海石和巴图,“两位兄长,请你们动用江湖关系,暗中查访近日是否有身份不明的高手出入云州,尤其是与赤焰或这柳叶镖特征相符之人。注意,务必隐秘。”
“放心!”海石和巴图齐声应道。
“第三,陈掌柜,货栈和商队的运作照常,不能露出任何异样。同时,加紧收集曹国勇一党最新的动向,我预感,朝堂之上的风暴,与慕容前辈的失踪,或许有着某种关联。”
“老朽明白。”
“而我,”沈墨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明日一早,便去拜访陈砚舟大人。不仅为慕容前辈之事,也为明日的朝会做最后确认。扳倒曹国勇的计划,绝不能因任何变故而中断。”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密室中只剩下沈墨轩和秦昭雪。烛光下,她的容颜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担忧。
“墨轩,我害怕……”她轻声说,卸下了在人前的坚强,“我怕这希望只是泡影,怕最终还是救不了师尊……”
沈墨轩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昭雪,既然有线索,就有希望。慕容前辈智计无双,她既然能假死脱身,潜入赤焰,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要相信她,也要相信我们自己。无论如何,我会陪你一起,找到她。”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秦昭雪靠在他肩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沈墨轩早早起身,准备前往陈府。然而,他刚走出货栈大门,一个穿着普通、看似是送菜农夫的人,却在他经过时,不着痕迹地塞了一个纸团到他手中。
沈墨轩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前行。直到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他才迅速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笔迹仓促而陌生:
“陈府已露,内有暗钉。今日勿往。阅后即焚。”
沈墨轩瞳孔骤缩。
陈府暴露了?还有内奸?
这消息是真是假?送信人是谁?是陈砚舟派来的狱警?还是那使用柳叶镖的神秘势力?亦或是……另一个陷阱?
他毫不犹豫地将纸团碾碎,内力一催,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去陈府的计划被迫中断。他立刻转身,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货栈密室。
他必须重新评估形势。陈砚舟是他朝堂上最重要的盟友,如果陈府被监视甚至渗透,那么他们之前的许多谋划都可能已经暴露。明日的大朝会,岂非自投罗网?
慕容惊鸿生死未卜,陈砚舟处境不明,强敌环伺,内奸可能就在身边……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重重阴云,向沈墨轩笼罩而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阳光普照,却照不进他此刻阴霾重重的心境。
对手的狡猾和强大,远超他的预估。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尖之上。
然而,他的眼神却在短暂的迷茫后,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
退缩,从来不是他的选择。
他转身,迅速写好几封密信,用不同的方式,命令信得过的属下立刻送出。一封是给陈砚舟的警示,用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暗语写成;另外几封,则是调动他暗中培植的、连曹国勇都未曾察觉的力量,开始布网。
既然明面的道路被堵死,那就只能动用暗处的棋子了。
做完这一切,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从慕容惊鸿据点带回的虎符。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力量。
这虎符,究竟能调动怎样的力量?是否到了该动用它的时候?
还有那枚预示着“亡者归来”的耳坠……
“慕容前辈,您究竟在哪里?”他喃喃自语,“您若在天有灵,或者尚在人间,请再给我一点指引……”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呼唤,午后,秦昭雪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通过一种极其隐秘的听雨楼旧日联络方式,收到了一段模糊的、由信鸽传来的讯息。讯息并非来自慕容惊鸿,而是来自一个代号为“癸十三”的听雨楼外围成员。
讯息的内容断断续续,似乎发送者处于极度仓促和危险的状态:
“……目标转移……水路……东南……泉州……有‘眼睛’监视……危……”
泉州!
又是泉州!
那封神秘信件提到的“海外有变,速往泉州”,再次浮现在沈墨轩脑海。
慕容惊鸿的失踪,赤焰的活动,海外的变故,以及这突然出现的、带着“眼睛”符号的柳叶镖势力,还有这指向泉州的求救讯息……所有这些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而线的另一端,赫然指向了那座东南沿海的重镇,波涛汹涌的泉州港!
沈墨轩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豁出去的光芒。
云州已成泥潭,朝会吉凶难料,陈砚舟处境不明,慕容前辈踪迹指向东南。
或许,破局的关键,不在云州,不在朝堂,而在那海外风云汇聚的——泉州!
“昭雪,”他沉声道,“我们可能要去一趟泉州了。”
秦昭雪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好。”
但在此之前,他们还必须度过眼前的危机——明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大朝会。
是夜,月黑风高。
沈家货栈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戒备森严。沈墨轩与秦昭雪和衣而卧,兵刃就放在手边。
三更时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瓦片摩擦声,从屋顶传来。
沈墨轩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轻轻推醒身旁的秦昭雪,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黑暗中,两人屏住呼吸,听着那细微的声响如同鬼魅般,在屋顶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他们所在房间的正上方。
屋顶的异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开始从门缝与窗隙中悄然渗入。沈墨轩心中一凛,立即示意秦昭雪掩住口鼻。与此同时,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数点寒星般的微光一闪,伴随着机括轻响,数支淬毒的弩箭,已撕裂窗纸,带着致命的尖啸,向他们疾射而来!刺杀,在夜色最浓时,猝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