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代表着死刑缓期执行的合金闸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
沉闷的“嗡嗡”声随之响起,闸门极不情愿地,一寸寸向上升起。
门外,属于瑞士夜晚的,裹挟着湖边水汽的清冷空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那是自由的味道。
这股味道像一道惊雷,劈醒了宴会厅里所有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短暂的呆滞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开了!门开了!”
“上帝啊!我们活下来了!”
方才还因孙连城的“躺平哲学”而强行体面的精英们,此刻彻底撕碎了所有文明的伪装。
他们哭喊着,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冲向那道窄窄的,却通往人间的生命缝隙。
那场面,像极了早高峰时,为了抢夺最后一个座位而拼死冲向地铁车门的打工人。
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的“全勤奖”,是命。
混乱的人潮中,唯有孙连城一人,还保持着蹲在地上捅锁眼的姿势,纹丝不动。
他不是不想动。
他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一万点!
整整一万点咸鱼积分!
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摸鱼了整整三个月,才攒下的老婆本!
就为了捅开这么一道破门,瞬间清零!
这一刀,比直接砍在他身上还疼!
他感到心脏在剧烈抽搐,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贫穷的酸楚。
万恶的系统商城,就是赤裸裸的资本家!
割韭菜都不带这么狠的!
“先知先生,我们快走!”
卡隆博雄壮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他一把抓住孙连城的后衣领,像是拎起一只犯了错的小猫,半拖半拽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裹挟在人流中向外冲去。
孙连城四肢无力地在空中晃荡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
“我的积分……我提前退休看星星的梦想……碎了……”
伊莎贝尔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并未急着冲向出口,而是走到那面隔绝着亚历克斯的防弹玻璃前。
她抬起刚夺来的手枪,对准玻璃,冷静地,连开数枪。
砰!砰!砰!
子弹在坚不可摧的玻璃上撞出几个惨白的星形裂痕,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传递进去。
这不是为了击穿。
这是纯粹的挑衅。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墙角那个依旧在运作的监控探头。
她的唇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然后,她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入那道通往自由的门。
无菌安全室内。
亚历克斯通过监控屏幕,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着伊莎贝尔用子弹在他面前留下签名,看着孙连城像个破烂的布偶被拖走。
那张枯槁如树皮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扭曲的,近乎满足的笑意。
他没有下令追击。
没有丝毫愤怒。
他只是欣赏着,如同一位棋手,欣赏着两颗跳出棋盘,却依旧在他算计之中的棋子。
……
古堡之外,是另一番人间。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日内瓦湖畔的宁静,数十辆警车与黑色的特种部队装甲车,将古堡的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夜色中,无数道红色的激光瞄准线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然而,瑞士的特种部队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在他们对面,几十名身穿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盖亚之手”安保人员,手持更精良的武器,冷硬地与他们对峙。
现场的局势,剑拔弩张,又诡异地陷入僵持。
当孙连城这一批幸存者狼狈地从紧急通道冲出来时,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是不列颠能源集团的cEo!我要联系我们的大使!”
“法克!快给我接通五角大楼的紧急专线!”
“我的律师呢!把我的律师团队叫过来!”
刚还抱头痛哭的难民,一接触到自由的空气,立刻恢复了翻云覆雨的身份。
各种语言的咆哮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掏出私人电话,开始动用自己在本国那通天的影响力。
局势,瞬息万变。
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齐齐落在了被卡隆博护在中间的孙连城身上。
那个用一根铁丝,捅开了地狱之门的东方男人。
几名气质精悍的特工,已经不动声色地向他们这边靠拢。
孙连城被这阵仗吓得腿肚子发软,只想找个最显眼的警察叔叔,抱着他的大腿,哭着喊着要回家。
就在这时,伊莎贝尔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边。”
夜空中,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小鸟”直升机,如同一只凶猛的夜枭,强行穿过对峙区域,悬停在他们头顶的草坪上。
旋翼带起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放下的绳梯,在风中剧烈摇摆。
“快!上去!”伊莎贝尔喝道。
孙连城看着那架浑身散发着“麻烦”与“加班”气息的直升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我要坐警车!警车安全!回了警局我还能混口热茶喝!”
这才是他熟悉的人生流程!
这该死的直升机,一看就是要被抓去强制加班的节奏!
伊莎贝尔根本懒得与他废话。
她走上前。
在孙连城惊恐的注视下,她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反向操作。
她直接将他像一袋一百斤的大米,扛在了自己那线条优美的香肩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说,我可是有单位的正经人!”
孙连城的抗议,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在卡隆博和周围无数精英人士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中,伊莎贝尔扛着大声嚷嚷的孙连城,动作矫健地攀上绳梯,消失在机舱内。
直升机迅速拔高。
孙连城被扔在地板上,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从舷窗朝下望去。
他看到下方混乱的对峙场面。
看到那些刚刚还和他一起“躺平”的金融巨鳄、科技新贵们,正仰着头,用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和狂热的眼神,目送他的离开。
那感觉,虚幻得像一场梦。
“啪。”
一个急救包被扔到他怀里。
“脸上有伤,自己处理。”伊莎贝尔的声音冰冷。
她靠在舱壁上,那件昂贵的丝质衬衫,因汗水与战斗早已紧贴在身上。
在直升机仪表盘投来的幽暗光线下,她胸前那惊心动魄的弧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种惊人的曲线被清晰勾勒。
撕裂的裙摆下,修长紧致的大腿裸露着,那圈黑色的蕾丝绑带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交织出野性与力量的美感。
可她的表情,却依旧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冰。
孙连城拿着酒精棉,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处理自己的伤口,还是该先擦擦自己的鼻血。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直升机已飞离古堡的范围。
他下意识地回头,朝那座灯火通明的钢铁囚笼望去。
他看到,在古堡顶层那个刚刚隔绝了亚历克斯的安全室外,一个身影,独自出现在了露台上。
亚历克斯坐在他的电动轮椅上。
他抬着头,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
但孙连城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
那个老变态,一定在笑。
笑得像一个看着小白鼠成功跑出迷宫,准备进行下一轮更残酷实验的,疯狂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