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神情带着几分“瞧他那得意劲儿”的嗔怪,更多的却是无言的默契和纵容。
她轻轻伸出手,将站在身边的楚欣然那双微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笑容重新变得慈祥柔和,像驱散了冬日寒气的暖阳:
“唉,咱们甭理他们爷几个在那儿嘚瑟,”她微微侧头,对着楚欣然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调侃,
“跟这些当兵的啊,尤其是聊起他们那个什么营房、什么演习、什么战友……那话头一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里冒的都是绿光,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楚欣然只觉得林奶奶的手心暖融融的,那份毫无芥蒂的亲昵瞬间熨帖了她的心。
她自幼失去祖辈,家中虽有父母疼爱,却总缺了隔代亲的温情。
此刻面对着这位气质雍容又充满烟火气的慈爱奶奶,那积压心底的慕孺之情如同春日溪流,汩汩涌出,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是啊,奶奶,”楚欣然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声音温软,“管年纪大小,只要一说是哪个军区的,只要一提起‘战友’这两个字,那感情……”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就好像比亲兄弟还要亲!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托付,在现代社会太难得了”
林奶奶听着,又轻轻拍了拍楚欣然的手背,目光穿透了时光,带着过来人的洞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傻孩子,那是因为他们把后背都交给过彼此啊。当兵的这份情,是命换来的。”
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不过啊,跟军人过一辈子,那可不容易。聚少离多不说,担惊受怕是常事,一颗心啊,常常是悬在半空里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楚欣然心底最柔软也最忐忑的地方。
她刚刚因为林奶奶的亲昵而亮起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啊!”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轻飘飘的,却承载着沉甸甸的未来想象和无言的担忧。
她想到了张维那些突如其来的任务,想到了通讯中断时漫长的等待,想到了这份职业本身蕴含的风险……
嘴角那点刚刚扬起的弧度,也无声地落了下来,抿成一条微微向下弯的细线。
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林白,看到楚欣然这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上火!
他现在动不了,只能小声的说:“奶奶!您再说两句,我班长的媳妇儿就快要没了啊!”
“噗嗤!”林奶奶被他这活宝似的控诉逗乐了,反手就在他没受伤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个小猢狲,懂个锤子哟!”
那力道,简直比拍一团棉花还轻柔,与其说是教训,不如说是宠溺的嗔怪,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瞎搭茬!安心躺着你的!”
语气里满是“嫌弃”。
被自家祖母大人无情“镇压”的林白,只能悻悻然地闭上嘴,像只被抢了松子的松鼠,鼓了鼓腮帮子表示不满。
他无奈地转动眼珠,望向远处那个依旧面对着自家爷爷、神情专注甚至带着点汇报工作般严谨认真的班长张维,
内心无声地呐喊,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唉!班长啊班长!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能不能哄好媳妇儿,可就看你自己的觉悟了啊!”
他默默在心里给班长点了根蜡,
病房里,
一边是老爷子豪情万丈的“军事研讨会”,
一边是奶奶温情脉脉的“家属座谈会”,
气氛奇异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林白就这样被彻底地“无视”了。
暖阳透过病房,在他盖着的薄被上投下光斑,映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一直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办事回来的许叔走了进来。
他脸上总是挂着熨帖的笑容,目光在略显拥挤的病房里一扫,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两位老人家脸上虽有疲惫但更多是见到孙子的激动,看到张维眼底掩饰不住的红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茬,
看到楚欣然安静的陪伴下那份不易察觉的倦意,再看到床上林白那无人顾及的“干瞪眼珠子”状态,心里便有了谱。
他笑着走到众人中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说老爷子,老夫人,”
语气带着商量的亲切,“这张班长啊,好几天都衣不解带地守在咱们小林总床边,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了;
楚小姐也是,大老远的,舟车劳顿赶过来探望,精神头看着也不太好。都挺辛苦啊!”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家二老,“既然咱们自家人来了,不如就让他们两位年轻人去稍微歇歇脚,打个盹,缓缓劲儿。
咱们呀,替换替换,您二位觉得呐?”
老太太立刻反应过来,满意地点着头:“翰林说的不错!”
她慈爱地拉起楚欣然的手,轻轻拍抚着,“好孩子,陪我说了这么多贴心话,之前赶了这么远的路才找过来,肯定累坏了。快,跟小张一起去歇歇。”
楚欣然没立刻答应,只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张维。
张维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紧,连忙摆手:“老首长,林奶奶,真不用了!守着林白是我的责任!这点辛苦也不算什么。”
一直沉静得如同一块磐石的老爷子,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行了行了,小子!听令!”
他虎目一瞪,“你们领导是让你守着昏迷的林白,那是怕没人管他出事!现在呢?”
他用下巴点了点病床方向,“这小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我看精神头足得很!醒了就没事了!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我命令你,适当休息一下!这是战场之外的合理休整调整,懂不懂?”
张维下意识地看向一直站在老爷子侧后方阴影里的王千山。
王千山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柄收入鞘中的钢刀。
但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当他沉默时,你会不自觉地忽略掉他这号人物,好似他本身就是病房陈设的一部分。
然而,一旦他有所动作,哪怕只是微微调整站姿,那瞬间流露出的、经历过铁与血淬炼的冷冽气场,都会让人心头一凛,绝不敢轻视。
张维从进门起就没忽视过这位“王叔”,在和老爷子对话时,即便王千山不言语,他也本能地保持着充分的尊重,目光总会适时地扫过王千山的位置。
此刻听到老爷子不容反驳的命令,张维还是坚持道:“不不不,老首长,这真使不得!我就在林白这陪着就行,心里踏实。您和林奶奶、王叔,千里迢迢赶过来,舟车劳顿,您几位才需要好好休息才是。我年轻,扛得住!”
“哎呦喂,我说张班长啊,”许叔见缝插针,三两步走到张维身边,恰到好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熟稔得像自家长辈,
“您呀,听我说一句话。”他脸上笑容真挚,“您看看老爷子老夫人这精神状态,那是见了宝贝孙子,恨不得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啊!
这才见了一面,您让他们现在就去宾馆休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摇摇头,语气笃定,“所以啊张班长,您不如就行个方便,体谅体谅老人家疼孙子的心。
您和楚小姐也是许久未见了吧?正好趁这会儿功夫,您二位出去透透气,找个地方歇歇脚,也让我们老妇人能跟小林总单独说两句体己话,是不是?”
许叔这话可谓滴水不漏,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张维如果再固执己见,就显得太不近人情,甚至有点妨碍人家祖孙交流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妥协:“许叔您说得在理。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欣然,“我带然然在外边逛逛,透透气,晚饭后再过来。”
见他还是给自己定了回来的时间。
许叔立刻呵呵一笑,没有反驳。
对付几个年轻人,他老许手拿把掐。
于是他满脸上的褶子都透着满意和轻松:“这就对了嘛!您呀就跟我走,我对这医院附近熟得很,保证给您俩位找个安静的地儿!”
张维已经接连拒绝了人家好几次,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再不点头。他默默地应了一声:“那就麻烦许叔了。”
离开前,他越过众人看向林白。
“林白,”张维的声音沉稳而郑重,“你好好养着,听医生和爷爷奶奶的话。我……”
他本想脱口而出“我晚饭时就来看你”,但视线扫过满屋子关切注视着林白的家人长辈,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坚定地说:“之后来看你。”
林白看着他紧绷的脸和被劝离的些许窘迫,反倒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理解,也带着点促狭:“知道了,班长。嫂子来一趟不容易,你好好陪嫂子吧。”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清晰了不少,“我这儿有爷爷奶奶坐镇,班长你大可放一百个心。”
林奶奶也适时地松开楚欣然的手,笑着对张维补充道:“是啊是啊,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在一块儿说说话。小白这里有我们看着呢,放心吧!我们老骨头要是不顶用了,”
她笑着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的王千山,“他还有这么多叔叔陪着呢,出不了岔子!”
张维只好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了,辛苦林奶奶。”
随后,他转向林老爷子,再次挺直腰板,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表达敬意:“老首长,那我就先走了。”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仪式感。
林老爷子看着他这副样子,哈哈大笑,粗豪的语气赶人:“快走快走!磨磨唧唧!老子年轻那会儿,陪媳妇的时候那叫一个积极!你小子,给你创造机会还在这儿往回缩,没点出息!”
林奶奶嗔怪地瞪了老爷子一眼:“行了行了,你这老头子,话一说多了就浑!看把人家小张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看向张维,果然见他耳根有点泛红。
林老爷子被老伴儿训了也不恼,他环顾一圈,目光精准地落在一言不发的王千山身上,似是找到了力证: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小王不也在这儿呢嘛!你看人家小王,啊?人家不好意思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王千山:“………………”
他那张刚毅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一直像雕塑般稳定的身形似乎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
林奶奶一看这架势,毫不客气地又瞪了老爷子一眼,直接补刀:“他?他又没对象,他知道啥叫不好意思!”
无辜躺枪的王千山:“………………”
这次,连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似乎都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甚至微微侧了侧身,似乎想降低存在感,却瞥见林白投来的促狭目光。
你瞅啥?
感情没说你。
这个世界,对单身狗,一点都不友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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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章节,有一小段未成年不要看!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