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倏忽而过,似指间的流沙,楚欣然短暂的假期宣告结束,该返回学校了。
阳光透过高大的乔木洒在酒店门前,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微尘。
许叔早已安排好了那辆低调沉稳的黑色轿车等候在旁。
司机身着笔挺的制服,恭敬地立于车旁。
临上车前,许叔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如同初冬的暖阳,他微微欠身,对楚欣然温声道:“楚小姐,一路顺风。
日后若得空,请务必赏光到家里坐坐。我们老夫人,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呢,直说跟您聊天舒心得很。”
楚欣然闻言,心中暖意流淌,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我也特别喜欢林奶奶,她是我见过最慈祥、最和善的长辈了,跟她相处一点都不拘束。”
“那是自然,”许叔深以为然地笑着,眼中带着由衷的欣慰。
他话锋一转,周到地补充道:“噢,对了,楚小姐,酒店房间里您爱用的那几款护肤品、助眠香薰,还有之前在房间里准备的那些衣物和丝巾,我都已经安排妥当,稍后会打包好直接邮寄到您学校的地址。您记得留意查收。”
“啊?这……”楚欣然惊愕地睁大了眼,连忙摆手,白皙的脸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许叔,这怎么使得?太破费了,我……我不能收的!”
一旁的张维适时地伸出温暖的大手,轻轻扶在楚欣然的腰后,轻轻的帮她按着。
他对着许叔,语气诚恳中带着无奈:“许叔,您真的太客气了,我们俩已经非常过意不去。这些额外的馈赠,实在受之有愧,请您收回去吧。”
许叔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故意板起一点长辈的严肃,目光转向张维:“张班长,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说到客气,你才真是客气过头了!”
他佯装不满地摇摇头,“你退房时悄悄刷卡把这几天的房费付了,这事儿前台可都告诉我了。
你说说,这像话吗?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了,怕是要怪我怠慢贵客的!”
张维被点破“小动作”,有些窘迫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军人特有的憨直笑容:
“许叔,您照顾我们已经太多了。
房费本就是该我们承担的,不然……
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许叔的神色重新柔和下来,目光中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爱,但语气是不容置疑:
“张班长啊,您跟我们小林总还分这么清做什么?您在他心里,那是当兄长、是师父,那是真心实意的亲近和敬重!
所以啊,您再推辞,那就真的是见外了!”
张维喉头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对着许叔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又带着感动的憨厚笑容,没有再出声辩解。
这份来自林白和林家的深厚情谊,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既暖又重。
许叔理解地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在张维宽厚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心放宽点。那房款,前台已经按流程退回您支付的那张卡了。
下次再来,就当是回自己家,可不许再这样了!”
张维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一旁静候的司机欠身提醒:“许叔,时间差不多了。”
许叔点点头,示意明白,随即对楚欣然和张维道:“那老头子我就不远送了。”
他的目光真诚而温暖。
楚欣然心中感动,用力点头:“辛苦您了许叔,这两天劳您费心。
请您一定代我向林爷爷、林奶奶问好,祝他们身体健康,事事顺遂。”
“好,一定!”
张维小心地护着楚欣然坐进舒适的后座,自己也紧随其后。
车窗缓缓降下,两人再次向许叔挥手道别。
就在车子即将启动的瞬间,许叔像是忽然想起来,隔着车窗,笑意盈盈地补充道:
“哦,瞧我这记性!后备箱里还放了些小小心意,是我们小林总特意打电话吩咐我准备的,说是给楚小姐的见面礼,一点家乡特产和寻常物件,祝愿您事业生活一切顺利!”
“什么?后备箱里还有?”楚欣然的惊讶直接写在了脸上,声音都拔高了些,
“这……这真的太客气了!不行不行!您快拿回去。”她下意识地就要去开车门。
旁边的张维反应更快,一听后备箱还有礼,立刻坐直了身体,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脸上写满了“这绝对不行”的坚决:
“许叔,这万万不可!不能……”
许叔却更快一步,直接对司机朗声吩咐:“老李,锁好门,可以出发了!路上注意安全!”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车门落锁。
车子平稳地滑出酒店门廊。
后视镜里,许叔挺拔的身影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发型,渐渐变小、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车厢内安静下来,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楚欣然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转头看向张维,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感慨和一丝不安:“维哥,你看……林家的爷爷奶奶,还有小白,这礼数也太周全、太重了。”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显出几分无措。
张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浓眉微蹙,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无数难以言说的思绪。
他伸出手,将楚欣然柔软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厚、带着薄茧的掌心,用力握了握,传递着力量,却也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嗯……是啊。林家待我们,是真的掏心窝子的好。”
这份“好”,让他感到温暖,更感到一种难以回报的压力。
楚欣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张维情绪的低落,侧过身,关切地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维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
她试探着问,“因为要下连队了?小白现在的情况……他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张维的目光依然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心不在焉的迷茫:“嗯……不知道。”
他的心思显然飘到了别处。
楚欣然更加困惑,轻轻摇了摇两人紧握的手:“维哥?到底怎么了嘛?跟我说说?”
张维这才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对上楚欣然清澈担忧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感慨:“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觉得,林白对我们这份情意……太重了。
他给的,我好像……怎么都还不上了。”
楚欣然闻言,心也跟着一沉,明白了张维心结所在。
她也叹了口气,但随即振作起来,语气带着一股温柔的韧性:“维哥,别这么想。我们是笨嘴拙舌的,也没那么大本事,但我们可以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对他好啊!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不到,可细水长流的关心总能行吧?”
她眼睛亮晶晶地规划起来,“以后我给他邮寄点好吃的、好玩的?部队里生活单调,外面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
张维静静地看着楚欣然努力思索的样子,眼神复杂难言。
楚欣然忽然停下话语,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凑近张维的脸,低声问:“维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她轻笑着揶揄,“怕我对小白太好?”
张维一愣,随即失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果断地摇头否认:“瞎想什么呢!不是因为这个。”
他深邃的目光重新变得专注而认真,看着楚欣然,一字一顿,声音不高:
“是因为,林白他,根本就不喜欢吃零食。”
楚欣然困惑地眨眨眼:“啊?不吃啊?”她苦恼的托着腮:“不缺钱不缺权的……那小白他到底喜欢什么呀?”
富家子弟的喜好,对她这个普通姑娘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揣摩。
张维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柔和,穿透了车窗,看到了那个在军营里从青涩懵懂逐渐成长起来的年轻身影。
他用无比笃定,又带着复杂情感的情感说:
“他喜欢我们。”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楚欣然的心湖,激起千层浪涛。
她怔怔地看着张维那刚毅中透着温柔的侧脸,瞬间明白了这五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喧嚣浮华之外,
对他们这个平凡、温暖、充满烟火气的五班的这个军营所投射的全部渴望与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