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楚欣然的车辆,张维心头那股暖意还未散去,又被即将到来的任务感取代。
他刚匆匆返回医院住院部大楼,脚尖还没踏进电梯轿厢,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
“嗡——嗡——”
屏幕上跳动着“连长郭玉杰”的名字。张维立刻划开接听,将手机贴近耳朵:“连长!”
“张维!”郭玉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部队特有的简洁和不容置疑,
“团长和政委的车快到医院门口了!你立刻去住院部外面迎一下!”
“是!连长!我马上去!”张维沉声应道,一丝不苟的军人作风瞬间取代了方才面对爱人离别时的柔情。
他迅速挂断电话,手指在通讯录里飞快划过,几乎在同一秒就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那是王千山的手机。
“嘟…嘟…喂,班长!”电话几乎是秒接,林白的声音清晰传来。
“林白,”张维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在地上,“团长政委马上到,连长指导员估计也很快过来,我现在去门口接人。你把自己收拾一下,稍微精神点儿!”
“明白!班长!!”林白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张维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住院部略显拥挤的一楼大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口。
几乎是掐着点,一辆挂着军牌的墨绿色军用越野车,带着特有的沉稳气势,稳稳地停在了住院部大楼正门前的水泥地上,车轮碾过地面,扬起微尘。
车门打开,两位身着笔挺常服、肩扛醒目两杠三星上校军衔的身影,利落地迈步下车。
正是团长戴立刚和政委迟临风。
张维早已在车旁立定站好,身体绷直如松。
“啪!”
一个标准的军礼干脆利落,声音洪亮:
“报告团长、政委!钢刀团新兵连五班班长张维向您报到!”
戴立刚和迟临风同时抬手回礼,动作干练有力。
戴立刚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维,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关切与赞许:“张维啊,这两天辛苦了!林白那小子怎么样?说说情况!”
他开门见山,话语带着特有的雷厉风行。
“是!首长请随我来!”张维微微侧身引路,一边迈开稳健的步伐,一边简洁清晰地汇报:“报告团长、政委,林白恢复情况良好,意识清醒,体温正常,伤口无感染迹象。主治医生万主任查房时表示,各项指标恢复速度超过预期。
“只是……”他顿了顿,“疼痛感比较强,为了养护神经,他一直没用镇痛药,只能硬扛着。”
戴立刚浓眉微蹙,和政委迟临风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多问,只是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顶楼的特护病房区显得格外安静。
张维轻轻推开房门,将两位首长让了进去。
病房里窗明几净,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新鲜水果清香。
上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老爷子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林奶奶则拿着一块温毛巾,轻柔地替靠在床头、裹着厚厚石膏的林白擦拭着手臂。
听见动静,老爷子立刻循声望来,看清来人,浑浊却依然有神的眼睛猛地一亮,下意识就要撑着扶手站起来。
“老首长!您坐着!快坐着!”戴立刚见状,几个箭步上前,双手虚扶住老爷子的肩膀,语气充满敬意。
紧随其后的政委迟临风脸上立刻堆满了温煦和善的笑容,那标志性的圆脸显得格外亲民:“老首长,您千万别动,我们就是来看看小林同志恢复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自带一种让人放松的亲和力。
林奶奶放下毛巾,脸上也绽开慈祥的笑容:“你们这些领导工作那么忙,还专门跑一趟……坐着说话,我去给你们倒点水来!”
“哎呀,林奶奶您可千万别麻烦!”迟临风政委连忙摆手,笑得更加真诚,“我们不渴,真的!您老就安心坐着歇会儿!”
“哎,岁数大了,坐久了骨头都僵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林奶奶笑呵呵地坚持。
“那这样,”迟临风政委反应极快,笑容可掬地跟上一步,自然地搀住了林奶奶的胳膊,
“我陪您一起去,给您搭把手!这打水的地方在哪边?”
他巧妙地化解了老人的坚持,又体贴地提供了陪伴。
林奶奶被逗得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哎哟,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大政委,耽误你正事啦?”
“瞧您说的!”迟临风笑得亲切无比,一边搀着老人往外走,一边温言细语,
“正事啊,都是他们团长和老爷子的,我呢,今天最重要的正事就是陪您活动活动筋骨,给您当个小助手!”
几句话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乐呵呵地由他陪着走出病房。
这边,戴立刚团长已经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林老爷子旁边,两人的气场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团长先是轻声询问了老爷子的身体,两人便低声交谈起一些关于部队的近况与轶事,
短暂的寒暄过后,戴立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病床上的主角身上。
“林白啊,”戴立刚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长辈般的关切,“感觉怎么样?我看你这‘盔甲’还裹得挺严实。”
他指了指林白胸腹部的石膏。
“报告团长!”林白的声音有力了很多,也很清晰,“感觉好多了!万主任说恢复得挺快,估计再有大半个月就能拆掉了。”
“大半个月……”戴立刚团长若有所思地在心里算了下时间,眉头微微舒展,似乎觉得还能赶得上后续的安排,但他没有立刻点破,转而问道:
“我听你们班长说,你小子硬气得很呐?从醒过来开始,就一滴镇痛药都没用过?这罪受得了吗?”
林白咧了咧嘴:“还行,团长。刚开始那两天是真受不了,感觉骨头缝里都是针在扎着疼。
后来……可能是疼麻了,就觉得……还能扛得住。”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戴立刚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复杂的心疼和欣赏。
他转过头,对着林老爷子郑重地说:“老首长,您看到了吗?这小子!”
他用力指了指林白,“是我们钢刀团新兵连里最拔尖儿的一个兵!没有之一!
所有的军事训练、文化考核,成绩拿出来都是断层式的第一!
他画的连队黑板报,拿了全师评比头名!
他组织策划的新兵文化活动,搞得太好,师宣传部的电话直接打到我这儿来了,连夜问我要人!哈哈哈哈哈真给我长脸啊!
老首长,不怕您笑话,您有个好孙子啊!
我戴立刚当了这么多年团长,带过的兵成千上万,就没见过这么招人稀罕的新兵蛋子!”
这一连串的夸奖,掷地有声,充满了自豪。
林老爷子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比夸他自己还高兴三分。
他故作矜持地摆摆手:“戴团长啊,你就光捡好的说!这小子在家也是个皮猴儿,平时在部队肯定也没少给你们领导添麻烦吧?”
“哎,老首长您这话可不对!”戴立刚笑着摇头,“现在的小伙子,哪个没点朝气?皮点才正常!
但林白不一样,他皮得有分寸,有原则!皮的招人喜欢。
他不仅自己各项拔尖儿,最难得的是,他们整个新兵五班,都被他带起来了!
那精气神,嗷嗷叫!
成绩也是蹭蹭往上冒!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催化剂’!”
团长用的词朴实又生动。
林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只是谦虚地笑了笑,没再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膏边缘。
被人当面夸,真社死。
可惜焊在床上的他也没有床缝可以钻。
戴立刚站起身,走到床边,伸出宽厚的手掌,带着鼓励的力道拍了拍林白没受伤的肩膀,动作很小心:
“还有个事儿,一会儿啊,师部党委宣传部的人也会过来。”
他顿了顿,看着林白骤然瞪大的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还有几位军事频道记者也来,他们要给你做个独家采访。”
“采……采访?!”林白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啊!”戴立刚团长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怎么,抗震救灾的小英雄,给你个采访怎么了?这么露脸的光荣事迹,就是要好好宣传!
让全军官兵都学习这股子不怕牺牲、勇于担当的精神!没准儿啊,明天晚上军事频道新闻就能看到你小子了!”
团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骄傲。
林白下意识地抬手想挠头,又觉得领导在不太好,尴尬地放下手:“团长……这个……必须要接受采访吗?”
他现在伤成了这样,
不想被他的粉丝们看到,
也跟着担心掉眼泪。
戴立刚浓眉一挑,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嘿!你这小子!别人挤破脑袋都求不来的好事儿,送到你跟前你还往外推?咋还这么不上道儿呢?”
林白被团长这眼神看得缩了缩脖子,嘿嘿干笑了几声,露出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羞涩:“我……我就是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还不够格儿……”
“少给我在这儿谦虚!”戴立刚瞪了他一眼,语气加重,“咱立了功就要表扬!这是原则!
树立起我们部队的好榜样形象,让更多年轻人学习,这就是政治任务!再说了,”
他指了指自己,“我和政委都亲自来病房给你送奖状、勋章了,你小子心里还没点数?”
这话分量十足。
林白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犹豫瞬间被坚毅取代。
他努力挺直脊背,声音异常洪亮清晰:
“是!团长!保证完成任务!”
“哎!这就对了嘛!”戴立刚脸上瞬间阴转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再次转向林老爷子,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的口吻:
“您看看!这孩子,优秀是真优秀,可这性子啊,不给他上紧箍咒,他总想缩起来!做人这么出彩,咋就不能高调点呢?”
林老爷子乐呵呵地完全是一副看自家孙子被“修理”的热闹表情,笑眯眯地点头附和:“对!戴团长你说得太对了!就得逼一逼他!不然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个躲猫猫的小屁孩呢!”
林白:“………………”
他默默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爷爷那兴高采烈、完全站在团长那边的样子,内心无声地呐喊:
爷爷,要不您现在收拾收拾行李,
直接去给我们团长当爷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