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在一旁插嘴,语气随意却透着试探:“机械厂?好单位啊!许同志专管啥技术?你们厂是不是有个姓马的?”
他拉了张凳子给许大志,“坐坐坐,别站着。明兰,茶泡好了没?”
明兰在厨房应道:“就来!”端着茶盘快步进来,给每人斟上热茶,袅袅热气瞬间驱散了些许尴尬。
许大志这才坐下,捧着茶杯暖手,话匣子打开了些:“就是机床维修,车床铣床都摸得熟。厂里效益不错,福利也……”他顿了顿,瞥见周明强鼓励的眼神,声音低了几分,“姓马的,有个叫马光成的,是我们技术科的科长。”
许大志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又迅速移开,端起自己的茶杯小口饮着,心里微微发颤,心道这人,好大的气场,自己这是好歹是城里来的,怎么完全接不住这个青山的眼神?
“青山,你过来帮我端下菜。。”正聊着,周明兰轻声打断,转身走向厨房。青山默契起身,随她而去。
厨房里炖菜的香气更浓了,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周明兰背对着门,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锅铲柄,声音压得极低:“青山,我大哥他……带这人来,是想撮合。”
她没回头,肩膀微微发颤,“许大志是厂里的技术员,我哥说他条件不错,可我这心里……”
青山走近一步,灶膛的火光映着他沉稳的侧脸,他伸手接过周明兰递来的菜盘,温声道:“甭慌,有我呢。你想咋办?”
周明兰这才转身,眼底的慌乱褪去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能咋办?总不能撵人走。就是膈应得慌,我哥总自作主张。”
她飞快地瞥了眼堂屋方向,堂屋里的说笑声隐约传来,许大志正高声说着厂里福利多好。青山稳稳托住盘子,两人一前一后端着热腾腾的酸菜粉条和炖肉回堂屋。
他眼神直勾勾落在周明兰身上,又迅速转向青山,见两人挨得近,嘴角那点笑僵住了。
周明强倒是没察觉,搓着手站起来:“哎呀,辛苦明兰!这菜香得勾人馋虫!”
他顺势拉过许大志,“大志,快尝尝明兰的手艺,保准比你厂食堂强百倍!”
林帆从里屋钻出来,扑到青山腿边:“干爹!虎子哥说他有会跑的小木马!”
青山揉揉他脑袋,朗声笑道:“行啊,改天给你削一个!”
周明兰正给许大志递新茶杯,听见这话,指尖在杯壁上顿了顿,抬眼时撞上青山的目光,那点暖意便悄悄漫上眉梢。
外头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户,屋里炉火噼啪,人声混着饭菜热气。
饭菜热气腾腾地摆上桌,酸菜粉条的酸香混着炖肉的浓郁,直往人鼻子里钻。
周明兰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高粱米饭,动作麻利,只是眼皮子特意避开许大志的视线。
许大志捏着筷子,目光黏在周明兰忙碌的手上,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讪讪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着,却食不知味。
周明强倒是吃得欢实,腮帮子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夸:“明兰这手艺,绝了!大志,你说是不是?”
许大志连忙点头,挤出笑:“是是是,周同志真是能干。”他眼角余光扫过青山,见青山正给林帆碗里添菜,低声问着“够不够”,那亲昵劲儿让他心里更堵得慌。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场子:“我们厂里过年也发福利,每人五斤猪肉、两桶豆油呢!”声音拔高了点,像是特意说给谁听。
青山眼皮都没抬,一边伺弄着林帆一边接口道:“哟,那福利是挺好的。”他顺手把林帆嘴角的饭粒抹掉,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回。
“明兰,没酒吗?”青山抬头问。
周明兰正低头扒饭,听见这话,“啊?还有你们上次喝剩的半瓶酒,我去拿。”
“得了吧,我去车上拿。”青山起身披上外套,推门而出,说是车上,其实是从空间拿呗,找个借口而已。
周明兰又坐回来,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被灶火映得微红的脸颊更添了分暖意。
待青山拿了四瓶酒,两条烟进来,林帆却扭着身子嚷嚷:“干爹,虎子的小木马真会跑吗?明天就削好不好?”
“成,明儿个就削,保准比虎子的还快!”青山朗声应着,大手揉了揉林帆的脑袋,惹得孩子咯咯笑。
“来,大家倒酒,过年没酒哪儿成?”
“你拿这老些,喝不完。。”周明强看了一眼,“这酒可不便宜,也不好买。”
“我们今天喝两瓶,剩两瓶你拿回去,嗯,这烟你也带回去。。。。”青山一指放炕头的两条烟。
“这怎么好意思。。。”周明强搓着手,脸上却掩不住笑意,接过酒瓶给众人都倒上。
“明兰也喝一点不?”周明兰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好!过年了,高兴点,哈哈哈。。。”周明强又帮明兰倒上。
许大志捏着筷子有点无所适从,他勉强又夹了筷子酸菜,酸味儿直冲脑门,呛得他咳了两声,忙端起茶杯灌了一口。
周明强没察觉气氛微妙,还乐呵呵地拍许大志肩膀:“瞧瞧,孩子多亲青山!大志啊,你家是个女孩吧。”
他冲周明兰努努嘴,“明兰一个人拉扯林帆,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许大志脸上堆着笑,连连点头,眼神却飘向周明兰,见她垂着眼睫,只专注给林帆擦手,那疏离的模样让他心头发凉。
屋里炉火噼啪作响,炖菜的余温在碗沿凝成薄薄一层油花。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只偶尔传来几声树枝被积雪压断的脆响。
吃过饭,周明兰起身收拾空碗,裙角擦过青山坐的凳子边,带起一阵凉风。许大志盯着那晃动的衣角,喉头干涩,想说点什么,却见青山已自然地接过周明兰手里的碗碟,转身进了厨房。
“你是怎么想的?”青山问。
话说周明兰一人拉扯着林帆,确实挺辛苦,青山此时问周明兰的想法。
“我已经为他守满了三年了,算是对得起林家了。。。。”
她声音很轻,几乎被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盖过去,但字字清晰地落在青山耳中。她垂着眼,手指绞着围裙的边角,灶火的暖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眼底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隐约的期待。
青山心头微微一震,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三年,他知道她独自带着林帆有多不易。那点不易,此刻都化作了她这句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话。他沉默了一瞬,灶台那边锅里的余温蒸腾起最后一点水汽,发出细微的嘶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