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漫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在木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温雅把那本厚厚的纪念册摊在膝头,指尖划过江秋写下的“平安”二字,忽然转头对齐元笑:“你看这字迹,是不是跟阿枫的正好互补?一个刚硬得像块石头,一个软和得像团棉花。”
齐元正用手机拍桌上的空饼干盒,闻言推了推眼镜凑近看:“从笔迹心理学角度分析,江秋的字体间距平均3.2毫米,笔画收锋处有0.5毫米的回勾,说明他性格里有……”
“打住打住。”温雅用曲奇渣弹了他一下,“别总拿你的学术报告套生活,人家就是写了两个字而已。”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笔记本,“说起来,上周整理旧物时翻到阿枫小学的作文本,你猜他写我的理想是什么?”
齐元配合地挑眉:“成为像你妈妈那样的烘焙师?”
“才不是。”温雅笑得直摇头,翻开笔记本指着泛黄的纸页,“他写‘我的理想是发明会自动爬树的机器人,这样温雅就不用总因为掏鸟窝卡在树上下不来’。”她指尖点着纸页上歪歪扭扭的树图案,“你看这树干画的,还特意给我画了个哭脸,好像我多笨似的。”
齐元的目光落在作文本角落的红五角星上,忽然轻笑:“那时候你确实总卡在老槐树上,每次都是沈枫爬上去把你推下来,我在下面铺麻袋。有次麻袋没铺平,你摔在地上还惦记着鸟蛋没碎,结果被鸟妈妈追着啄了三条街。”
“那是你没铺好麻袋!”温雅伸手去挠他胳肢窝,两人闹作一团时,挂在墙上的老座钟突然“当”地敲了一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老板娘端着托盘从吧台走过来,把两杯新煮的伯爵茶放在桌上:“看你们俩这热闹劲儿,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她擦着邻桌的玻璃杯,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刚才那两个小伙子,是沈枫的新朋友?”
“嗯,江秋是阿枫的……”温雅话说一半顿住,歪头想了想,“算是战友吧?他们一起做很厉害的团队项目。”
老板娘了然地笑:“看着就投缘,刚才拍照时江秋往沈枫身边靠的动作,跟齐元你小时候总往沈枫背后躲一模一样。”她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上次寄存的时光慢递,我帮你们收进铁盒里了,明年这个时候记得来取。”
齐元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吧台后,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这是上周在学校后山捡的,我查过,这片银杏林的树龄刚好五十年,比我们岁数都大。”他把银杏叶放进纪念册的夹层,“等明年打开纪念册,说不定叶子会变成金黄色。”
温雅托着下巴看他小心翼翼地摆放叶片,忽然说:“齐元,你说阿枫现在会不会也在想我们?”她戳了戳照片里沈枫泛红的耳根,“你看他这傻样,肯定又在跟江秋嘴硬。”
齐元推了推眼镜,调出手机里的天气App:“根据气压变化曲线,傍晚可能会下雨。沈枫出门没带伞,江秋的背包看起来容量足够大,应该能装下两把伞。”他顿了顿,补充道,“从概率学来讲,他们现在更可能在讨论项目细节,而不是想我们。”
“就你不懂浪漫。”温雅抢过他的手机,点开相册里三人小时候的合照。照片里的沈枫举着根冰棍,齐元戴着副过大的眼镜,她自己则抱着只缺了耳朵的布熊,背景是齐元家那台老式电风扇。“那时候多好啊,天热了就挤在风扇前吃冰棍,谁也想不到后来阿枫会去做那么酷的项目,你会整天跟实验室的仪器打交道。”
齐元的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沈枫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总想着保护别人,你还是喜欢把饼干掰成小块喂流浪猫,我……”他忽然笑了,“我还是觉得你们俩的逻辑思维需要优化。”
温雅被他逗笑,刚想反驳,就见窗外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珠敲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痕,把巷口的青石板路洗得油亮。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毛线团:“这是给阿枫织的围巾,你看这花纹好看吗?我妈说像小时候他爬的那棵老槐树的年轮。”
齐元凑近看了看:“针脚间距平均0.8厘米,比上次给我织的手套均匀多了。”他忽然指着毛线团里混着的蓝色线头,“你还加了江秋喜欢的颜色?”
“才不是。”温雅把毛线团往包里塞,耳根微微发烫,“这是剩下的零线头,扔了可惜……”话没说完就被齐元用曲奇打断,他递过来半块杏仁饼干:“你烤饼干时总说‘边角料混在一起才好吃’,围巾大概也是一个道理。”
雨越下越大,巷子里的积水倒映着咖啡馆的暖黄灯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老板娘端来两盘刚出炉的司康饼,香气混着雨水的清冽漫过来,温雅忽然听见邻桌有人在打电话,说什么“游戏服务器维护”“副本通关攻略”。
她戳了戳齐元的胳膊:“你说阿枫他们做的项目,是不是也跟游戏有关?上次我听见他打电话说‘盾牌防御值’什么的,听起来就像角色扮演游戏。”
齐元正用尺子量司康饼的直径,闻言头也不抬:“从专业角度讲,游戏开发涉及的程序架构确实与他们的项目有共通之处。不过沈枫说过那是竞技项目,更偏向团队协作训练。”他放下尺子,忽然认真起来,“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好。”
温雅咬了口司康饼,黄油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时,忽然看见窗外有只三花猫正躲在屋檐下避雨,脖子上果然有块白毛,正是刚才蹭过沈枫的那只。她立刻从包里掏出袋猫粮,刚想起身就被齐元拉住:“雨太大了,我去喂。”
他撑着伞走进雨里,猫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他蹲下身把猫粮倒在掌心,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总说“动物细菌携带率过高”的理科生。温雅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齐元总把自己的牛奶分给流浪狗,嘴上却说“这是为了观察哺乳动物的进食习性”。
齐元回来时裤脚沾了些泥点,温雅递给他纸巾的瞬间,忽然发现他眼镜片上沾着片银杏叶。“刚才在树下捡的,”他把叶子夹进纪念册,“等晒干了压平,明年就能和时光慢递一起看了。”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彩虹。老板娘把洗好的草莓端上来,红色的果实在白瓷盘里闪着光,像小时候过年时外婆装在糖果盒里的冰糖。
“要不要给阿枫他们发消息?”温雅拿起手机,又觉得不妥,“算了,别打扰他们忙正事。”她用牙签戳起颗草莓递到齐元嘴边,“我们把蛋糕吃完再走吧,我特意多烤了些草莓酱,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齐元咬下草莓时,忽然注意到桌角的星象仪包装盒。那是他跑了三家天文馆才买到的限量版,说明书上的星座图标注着每颗恒星的演化周期。“你说,”他忽然开口,“宇宙里的恒星会不会也像人一样,有自己的伙伴?”
温雅托着下巴看窗外的彩虹:“肯定会啊。就像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永远排得整整齐齐的,像阿枫他们团队一样。”她忽然笑了,“说不定江秋就是阿枫的‘伴星’呢,不管转多远都能找到彼此。”
齐元没说话,只是翻开纪念册,在空白页上画了个简单的星座图。他画得很认真,笔尖在纸页上留下浅浅的划痕,像在刻下一个不会过期的约定。温雅凑过去看,发现那几颗星星连起来的形状,像极了沈枫常用的盾牌图案。
“等明年打开时光慢递,”温雅忽然说,“我们就去看阿枫他们比赛吧。我带个超大的应援牌,上面写‘沈枫最帅’,齐元你负责查对手的资料,就像你帮我分析乐高图纸那样。”
齐元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根据赛事规则,观众需要提前申请入场券。我已经查过相关流程,提前三个月提交材料的通过率是89.3%。”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个极浅的弧度,“我还可以设计个应援牌的结构模型,保证既轻便又牢固。”
温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老板娘抱着只橘猫从吧台走出来。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舌头,温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这是咖啡馆新来的吗?好乖啊。”
“是昨天刚捡的流浪猫,”老板娘笑着说,“前腿有点跛,估计是被雨淋的。你们要是喜欢,下次来可以带点猫粮。”
齐元看着那只猫小心翼翼地舔着爪子,忽然想起沈枫小时候捡回来的那只受伤的麻雀。那时候他们轮流给麻雀喂食,沈枫总说“等它好了,就能飞回自己的伙伴身边了”。后来麻雀真的飞走了,沈枫在窗台放了半个月的小米,直到雨季来临才作罢。
“我们该回去了。”齐元看了眼时间,把星象仪的包装盒折好放进背包,“实验室的培养皿还等着换营养液。”
温雅点点头,把没吃完的饼干倒进保鲜盒。她收拾东西时,发现沈枫落下了块蔓越莓饼干,就放在桌角的阴影里,像颗被遗忘的小太阳。“我把这个收起来吧,”她用锡纸仔细包好,“下次见面给他,就说这是‘时光慢递’的赠品。”
齐元看着她把饼干放进帆布包,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指南针:“这是我用实验剩下的材料做的,送给沈枫。”他把指南针放在桌上,指针轻轻转动着指向南方,“万一他在外面迷路,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公园绕三圈了。”
温雅拿起指南针,发现背面刻着个小小的“枫”字,笔画边缘还带着点金属的毛刺,像他小时候给沈枫做的弹弓,虽然不精致,却足够结实。“你总是这样,”她笑着说,“关心人还要找个科学的借口。”
两人走出咖啡馆时,风铃又叮当地响了一声。阳光穿过云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刚才避雨的三花猫不知跑哪儿去了,只留下几撮沾着雨水的猫毛。
温雅回头望了眼咖啡馆的木质招牌,招牌上的“时光慢递”四个字被雨水洗得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自己写在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希望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能坐在这张桌子旁,吃刚出炉的饼干,看窗外的猫打架”。
齐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根据气象数据,明年今天是晴天的概率是67.8%。”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下雨也没关系,我带了防水的野餐垫。”
温雅被他逗笑,刚想说话,就看见巷口的邮筒旁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沈枫正低头给江秋看手机,江秋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交叠在一起,像幅被拉长的画。
“你看,”温雅拉了拉齐元的袖子,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我说他们会想起我们吧。”
齐元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的光斑晃了晃,像藏着个不肯说出口的笑意。远处的槐树上,刚才那只三花猫正蹲在枝头,尾巴悠闲地晃着,仿佛也在看着这慢慢流淌的时光。
巷子里的风铃还在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像个永远不会醒的温柔梦境。温雅忽然觉得,所谓的时光慢递,或许根本不需要信纸和邮戳。那些藏在饼干里的牵挂,织在围巾里的心意,还有说不出口的惦念,早就随着阳光和雨水,悄悄递到了该去的地方。
她拉着齐元往巷口走,帆布包里的饼干袋轻轻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段未完的时光,哼着不成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