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娘宫门前的疯狂哭嚎,如同一瓢滚油,彻底浇在了本就因边关败绩和对顾廷烨的猜忌而熊熊燃烧的舆论之火上。“杀子夺女、宠妻灭妾”这八个血淋淋的字,伴随着曼娘那癫狂的形象,迅速成为了市井街头最热门的谈资,也将宁国公府推向了更加污浊的深渊。
而这,正是荆王余党与小秦氏梦寐以求的局面。混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羞辱,是摧毁一个人威信最有效的武器。
在紧接着的一次大朝会上,当有关黑石口之败的调查依旧进展缓慢,而朱曼娘闯宫的风波仍在持续发酵时,一位素来以攀附荆王、言辞刻薄着称的御史,再次站了出来。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手段也更加卑劣。
“陛下!太后!”他手持玉笏,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故作沉痛的激昂,“宫门疯妇朱曼娘之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其所言虽出自疯癫之口,未必尽实,然‘杀子夺女、宠妻灭妾’之指控,关乎人伦大节,更是对朝廷超品勋爵德行之严峻拷问!若不能澄清此事,恐天下百姓非议不止,不仅宁国公清誉尽毁,更将累及陛下识人之明,朝廷选贤之公!”
他刻意将一桩内宅私怨,拔高到了关乎朝廷颜面、皇帝威信的高度。
龙椅上的小皇帝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他厌恶这种将宫闱丑事搬到朝堂之上讨论的方式,但御史的话,却又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顾廷烨的“德行”,如今确实成了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巨刺。
那御史见皇帝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他的表演:“况且,此前市井之中,早有流言蜚语,质疑宁国公世子血脉!此等污秽之言,本不足信,然如今与那疯妇之指控相互印证,臣恐……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蓄谋已久的、恶毒至极的提议:
“为彻底平息物议,还宁国公一个‘清白’,亦为彰显陛下公正无私、明察秋毫之圣德!臣斗胆恳请陛下,效古法,当庭对宁国公顾廷烨与其嫡子顾士团,行——滴血验亲之礼!”
“滴血验亲”四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整个宣政殿!
满殿文武,包括英国公、盛长柏等人在内,无不勃然变色!
这哪里是求个“清白”?这分明是极致的羞辱!是将一个父亲、一个男人的尊严,剥光了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践踏!是将那市井最不堪的流言,以朝廷最高规格的仪式,强加于一位功勋卓着的国公身上!其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荒谬!”英国公须发皆张,第一个怒斥出声,“滴血验亲,乃民间愚夫愚妇所为,粗陋不堪,岂能用于朝堂,施于国之勋爵?此乃对宁国公,对已故老国公爷的莫大侮辱!”
盛长柏亦是气得脸色发白,出列厉声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父子天伦,血脉相连,岂是区区水滴可验?此非验亲,实乃辱臣!若开此先例,日后朝中岂非人人自危,稍有流言便可被逼验亲?纲常伦理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沈从兴等武将更是群情激愤,几乎要当场将那御史揪出来痛殴。
然而,荆王余党及其附和者,却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出言支持。
“臣以为,此议虽看似苛刻,然实为平息纷争、以正视听之良法!”
“不错!唯有如此,方能彻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宁国公一个真正的‘清白’!”
“若顾侯爷心中无愧,又何惧一验?”
朝堂之上,顿时吵得不可开交,支持与反对之声激烈碰撞,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御座之上,小皇帝的内心也在剧烈挣扎。他深知此举对顾廷烨是巨大的羞辱,他并不愿如此。但另一方面,那疯妇的指控,那愈演愈烈的流言,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他也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能让他安心,也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答案”。滴血验亲,这古老而愚昧的方法,在此刻,竟成了他心中一根看似能够打破僵局的救命稻草。
他看向一直沉默立于下方的顾廷烨。从曼娘闯宫到此刻被逼验亲,顾廷烨始终未曾开口辩解,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他的脸色冰封,眼神深处却仿佛有岩浆在奔涌,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猛兽,即将爆发前的死寂。
皇帝的沉默,以及那眼神中的犹豫,让荆王余党更加猖狂。那为首的御史再次高声催促:“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唯有滴血验亲,方可证清白,平民愤,安朝纲啊!请陛下圣裁!”
所有的压力,似乎都汇聚到了皇帝一人身上。
终于,在一片喧嚣声中,皇帝抬了抬手,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他避开了顾廷烨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艰难,缓缓开口:
“既……既是为了澄清事实,以安人心……那便……依卿所奏。”
“陛下!”英国公、盛长柏等人惊骇失声,还想再劝。
皇帝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无需再言。
旨意已下!
立刻有内侍遵旨,抬上了一个盛着清水的白玉盆,放在了殿中央。那盆清水,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荒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廷烨和此刻也被唤至殿前、尚且年幼的团哥儿身上。
团哥儿被这阵仗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茫然又恐惧地看着周围那些陌生的、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
顾廷烨低头,看了一眼儿子,那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无法掩饰的心痛与滔天的怒意。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他没有看皇帝,也没有看那些逼迫他的朝臣,只是牵着团哥儿的手,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屈辱的白玉盆。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每一步,都让支持他的臣子心如刀割。
每一步,都让那些阴谋者心中狂喜。
殿内死寂,只剩下父子二人沉重的脚步声。
走到盆前,顾廷烨停下。他松开团哥儿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然后用那双曾执掌千军万马、斩杀无数敌寇的手,拿起内侍递上来的银针。
终极的羞辱与考验,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剧情,紧绷至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