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廊下,云层从东边压过来。她刚下令让女医正再次出海,内侍的脚步声还没走远,礼部尚书便捧着一叠婚书名录匆匆赶来。
“娘娘,藩王世子联姻名单已初拟,请您过目。”
她接过名册,翻开第一页,指尖在纸上滑动。这些都是寒门女子的名字,本该是新政落地的好事。可她心里清楚,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越可能藏着漩涡。
她闭眼,心镜系统启动。目标锁定礼部尚书。
三秒后,机械音响起:“读取成功——‘只要把这三十份婚书混进去,张家就能分到两万两彩礼’。”
她睁开眼,神色未变,只将名册合上。“这些婚书都经过宗祠备案?”
“回娘娘,皆有媒人画押,红绸封底,族老见证,无一疏漏。”
沈知微淡淡点头,“那就全数呈报金殿,明日早朝,由陛下亲审。”
次日清晨,金殿肃立。
裴砚端坐龙椅,目光扫过群臣。“寒门可联姻藩王,此乃定策。今日首议婚配名单,诸卿若有异议,当堂陈明。”
礼部尚书出列,双手奉上名册。“共一百零八位寒门才女,皆经地方举荐,德行诗书俱佳,符合遴选之规。”
沈知微起身,走到殿中。“臣妾昨夜细查名录,发现几处疑点。请陛下准许,当场查验婚书真伪。”
裴砚颔首,“准。”
她抬手,内侍立刻将百余份婚书悬于两侧梁柱之下,白纸黑字,清晰可见。
“翰林院书学博士何在?”
一名老臣上前拱手。“老臣在。”
“你可知,百份婚书中,有多少‘女方画押’笔迹相同?”
博士走近细看,眉头渐皱。他取出放大镜,逐一比对落款签名,半炷香后抬头。“启禀皇后,七十九份婚书上的女子画押,起笔收锋一致,墨色均匀,运笔节奏毫无变化。这不是多人所写,而是同一人模仿而成。”
殿内一片哗然。
沈知微转向礼部尚书。“你说皆有媒证、宗祠录档,那为何笔迹出自一人之手?”
尚书脸色微变。“或许是……牙婆代签?民间确有此俗。”
“代签可以,但不得冒名顶替。”她冷声道,“传牙婆李氏。”
片刻后,一名妇人被带入大殿,双手发抖。
“你可认得这些婚书?”
李氏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奴婢……是有人给钱,让我照着样子抄写的。一共写了七十多份,每份三百两……”
“谁指使你?”
“是……是张家、赵家、陈家的管事,他们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知微转身面向群臣。“婚约为终身大事,如今却被当成生意买卖。伪造文书,骗取彩礼,欺君罔上,乱纲败纪。”
她走到案前,提起朱笔,在第一份婚书上重重划下“废”字。
“今日起,凡经查实伪婚约者,一律作废。涉事家族三年内不得参与任何皇家联姻。所有已拨彩礼,尽数追回,充入国库。”
百官屏息,无人敢言。
士族代表面色铁青,却不敢出声反驳。他们原以为借新政之机浑水摸鱼,谁能想到皇后竟一眼识破。
裴砚开口:“准奏。此事由户部协同刑司彻查资金流向,牵连者,严惩不贷。”
沈知微并未退下。“伪约已清,真缘当立。”
她命人取出另一份名录。“经甄选核实,十位真正符合条件的寒门才女,德行出众,通晓诗书,礼仪周全。今日,请陛下与臣妾共同见证,为她们与各藩王世子正式缔约。”
话音落下,十名女子依次走入大殿。
她们穿着素色襦裙,发间无珠玉,只簪一支银花。脚步轻稳,目光清明。没有世家女子的骄矜,也没有刻意讨好之意。
沈知微亲自宣读名字与对应世子封号,每念一个,便有一对男女上前,相对而立。
“赐凤簪一对,锦缎十匹,以示皇室嘉许。”
内侍捧着托盘走过,每对新人接过贺礼,躬身行礼。
殿外阳光洒进来,照在那些朴素却挺直的脊背上。
消息很快传开。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有人说某尚书府连夜烧毁了几箱账本;也有人说城南三家大户闭门谢客,再不敢提“联姻”二字。
而更多寒门人家开始翻出家中女儿的诗稿,催促她们练字习礼。
茶楼里,说书人拍响惊堂木:“各位听真!昔日婚嫁看门第,今朝才德定终身。沈后一道令下,百年规矩裂了缝!”
午时刚过,沈知微回到凤仪宫。
案头堆着新报,关于匠户技艺垄断的折子最上面那份。她刚拿起笔,内侍低声禀报:“士族几位主事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事陈情。”
她没抬头。“让他们回去。”
“他们说……若不允接见,便联名上书,称皇后干涉民间婚嫁,有违祖制。”
沈知微放下笔,抬眼看去。“回去告诉他们,祖制里可有一条,允许拿女子终身当货物卖?”
内侍领命而去。
她重新翻开折子,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江南织坊,七成技术由三大匠族私传,外人不得学。”
她提笔写下批语:设官营工坊,择良工授技,凡愿学者,不论出身。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一声闷雷。
雨开始落下来,打在屋檐上发出密集声响。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宫道上积水迅速积起,几名小太监奔跑着收拢晾晒的文书。
远处宫门方向,几把油纸伞缓缓移开,士族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案头烛火跳了一下。
她转身坐下,继续批阅下一卷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