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医馆外,夜风拂过她的衣袖。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封粗纸信,指尖触到一角干涸的痕迹,没有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回宫路上,她把信摊在膝上。字迹歪斜,内容简短,只说税银走海道,却不见入库。她没急着下结论,而是将药材案中查出的北地盐商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那些钱庄流水、跨境结算的账目,曾让她觉得不对劲。如今这封信,像一根线,牵出了更深的东西。
她彻夜未眠,翻遍户部近三年的海外贸易记录。天刚亮,宫门开启,早朝钟声响起。
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列班而立。裴砚端坐龙椅,声音沉稳:“今日有一事宣告——陈砚舟入内阁,协理财政。”
话音落下,殿中一阵低语。士族官员面色微变。陈砚舟身着青袍,立于阶下,神情平静。他出身江南布衣,曾任地方税吏,因清廉能干被沈知微举荐。此刻他抬头望向御座,目光坚定。
沈知微站在凤座侧位,不动声色。就在户部尚书上前称颂新政时,她悄然启用了心镜系统。三秒内,对方心底的声音清晰浮现:“寒门贱种也配碰税权?那批千万关税……只要再拖十日,就能全数转入离岸钱庄。”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冷意。
退朝后,她召来陈砚舟。两人在偏殿密议。她将信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陈砚舟读完,眉头一紧:“这事若真,问题不在地方,而在户部中枢。”
“你能查吗?”
“能。但得看真实账册,不能只走明面流程。”
沈知微点头:“你去调近半年海关出入记录,重点查免税特许船只。”
不到两个时辰,陈砚舟带回三笔异常账目:三艘名为“通远号”“顺风号”“昌南船”的货轮,申报为免税贡品运输,总额九百八十万两白银,却无任何实物报关记录。更奇怪的是,这些船从未进入内河港口,只在外海停靠一日便返程。
“这不是运货。”陈砚舟道,“是洗钱。”
沈知微当即命人准备廷议。
午后,太极殿重开。裴砚亲自主持。陈砚舟当众呈上三船记录,并指出每艘船背后都有户部亲信签字放行。他一条条列出资金流向,最终指向一家位于登州的私设钱庄,名义上属民间商会,实则由户部尚书胞弟掌控。
户部尚书脸色铁青,站出来辩解:“此乃海外藩属进贡特例,依祖制可免检。账目齐全,绝无私吞!”
沈知微这时开口:“尚书大人,你说账目齐全?”
“自然。”
她缓缓走近几步:“那你可记得,昨夜紫宸殿外有没有刮风?”
众人一愣。
尚书皱眉:“这与税银何干?”
她盯着他:“因为你心里正想着——‘若他们真查到离岸账,就把账本烧了,就说被风刮走’。”
满殿哗然。
户部尚书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骤变。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裴砚目光如刀:“皇后所言,可是方才所得?”
沈知微颔首:“一字不差。”
裴砚起身,声音冷峻:“即刻查封户部档案库、登州钱庄,缉拿涉案人员,封锁所有离岸账户。”
禁军出动,户部上下封锁。四十八个时辰内,消息接连传来:第一批白银三百二十万两在登州码头扣押,第二批四百万两冻结于扬州钱庄,第三批二百五十万两正在追索途中,已联系沿海水师拦截一艘准备出海的商船。
总计追回国库九百七十万两。
朝会再开时,户部尚书跪在殿中,双手发抖。他试图辩解,可面对铁证和那句精准说出的心声,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砚当众宣旨:“革职查办,抄家待审。凡参与转运者,一律流放岭南,永不叙用。”
随后,他看向沈知微:“此次追赃,全赖皇后洞察幽微,护国如家。”
他又转向陈砚舟:“擢升为户部左侍郎,暂代尚书职,主理关税改革。”
殿中无人再敢出声。士族官员低头避视,有人攥紧了袖口。
散朝后,沈知微走出太极殿。阳光洒在石阶上,她停下脚步,望着政事堂方向。陈砚舟正被人引着步入其中,背影挺直。
她没有立刻回宫。而是站在长廊尽头,看着新入阁的寒门臣子走进权力中心。
远处宫墙之上,晨光破云而出。
裴砚从殿内走出来,站到她身边。
“你早就怀疑户部?”
“从药材案那天就开始了。”她说,“贪腐不会只在一个地方生根。”
他沉默片刻:“接下来呢?”
她目光落在远处的政事堂匾额上:“设一个关税稽查处,轮值监察,不许一家独掌。”
裴砚点头:“准了。”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份加急奏报。
“娘娘,东瀛使团昨日离港,太子已在海上。”
“知道了。”
沈知微接过折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太子行程安排,以及沿途护卫配置。她看了一会,抬笔在一处标注划了红线。
“传令水师副将,明日辰时前必须赶到琉球外海接防。”
内侍领命而去。
她合上折子,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宫门外看不见的远方。
一只飞鸟掠过天空,翅膀扇动的声音淹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