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只将信纸翻了个面,目光落在“清河渡”三个字上。
昨夜刚查完走私账册,今日又出粮船延误,时间太巧。她闭眼,启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随行而来的漕运副使——此人是清河渡返京的唯一信使,眼下脸色发白,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袖口。
三秒后,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他们把模子藏在米袋下面……只要再拖三天,新钱就能混进市面。”
她睁眼,眼神一沉。
立刻召来文书官,命其拟旨。以查验粮食物资是否霉变为由,派太子裴昭衍即刻派遣钦差携御令前往清河渡登船稽查。另准调动禁军水师小队随行护卫,确保地方不得阻挠。密令同时下达谍网女官,潜入当地盐商据点,搜集资金往来凭证。
文书官领命而去,脚步未停。
她转身回案前,取出舆图,铺开于桌。漕运九道节点一一标注,目光停在清河渡、渭口、北岭三处。这三条线若断其一,私铸钱币便难出江南。
更鼓声敲过三响,天仍未亮。
次日辰时,太极殿偏殿。太子裴昭衍立于主位,青金蟒袍衬得身形挺直。诸臣列席,议论纷纷。
工部侍郎率先开口:“漕运偶有延误,修舵两日也算寻常,何必劳师动众?”
礼部一位老臣附和:“皇后连番出手,已是屡破旧例。如今储君监国,更应稳重为先,岂能因一封急报就兴大狱?”
话音落下,几人交换眼神,似有默契。
沈知微坐在帘后,仅露半幅素袖垂于案侧。她不动声色,再次闭眼,启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那名工部侍郎。
三秒心声浮现:
“只要拖过今日,那边就能把炉子拆了。”
她嘴角微冷,睁开眼,向太子递了个眼神。
裴昭衍会意,当即命人取出昨日密奏副本,当众宣读:漕运沿途三地钱庄近五日铜钱流入激增八倍,其中劣币占比超过六成,且纹路粗糙,无官印标记。
“诸位大人说只是修舵?”他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那这八倍铜钱从何而来?莫非百姓一夜之间都挖出了古窖?”
无人应答。率先开口说话的工部侍郎低头喝茶,手微微发抖。
沈知微轻声道:“民不信官,因弊不止;官不畏法,因罚不严。”
裴昭衍点头,起身下令:“钦差即刻出发,禁军水师随行,任何人阻拦,以抗旨论处。”
圣令传出,朝堂寂静。
三日后,清河渡码头。
暴雨初歇,泥泞满地。一艘粮船被围,禁军持刀守舷。钦差手持御令,立于船头,身后随员正逐一撬开底层米袋。
船工围在甲板边缘,有人喊:“朝廷欺压良商!我们只是运粮!”
钦差不为所动,继续下令搜查。
忽然,一名随员从米堆深处抽出一块木板,下方竟是夹舱。掀开后,赫然露出十二具铜模,尚带余温,旁边成串劣钱堆叠如山,粗略清点已有三千余枚。
人群哗然。
钦差高声宣布:“奉皇后与太子联署手令,查私铸、保币信!此船藏匿铸币模具及劣钱,证据确凿,即刻查封!”
就在此时,一名锦袍男子转身欲跳江逃遁。禁军早有准备,两人冲上将其按倒在地,铁链扣住双手。
“我是江南盐商联合会执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那人挣扎怒吼。
“你不能怎样?”一个女子声音传来。
谍网女官押着一人上前,正是盐商家族账房。她将供词展开,当场诵读:“我等受江南盐商联合会指使,借漕运之便,三年内私铸铜钱四十七万贯,混入市面,扰乱财政。此次新铸三千串,计划分批投入京城、扬州、苏州钱庄,替换官钱。”
百姓听得清楚,有人开始怒骂。
“怪不得最近买米要用十文,原来钱不值钱了!”
“这些商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钦差下令将主谋押送大理寺,船只封存,所有米袋重新查验。
消息快马传回京城。
当夜,凤仪宫政事堂。
烛火通明,地图铺展于案,红线标注漕运九道节点。沈知微独坐案前,翻阅缴获账册副本。纸页泛黄,字迹密布,每一笔进出皆有暗号标记。
她正看得仔细,门外传来脚步声。
裴昭衍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亮。
“母后。”他行礼,声音稳,“清河渡已控制,人赃并获。主谋招认,背后另有联络人,负责对接钱庄与运输路线。”
沈知微点头,将账册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一页。”
裴昭衍接过,逐行细看。片刻后,眉头皱起:“这个印鉴……不像商会用章,倒像是……内务府采买司的样式?”
“我也这么想。”她说,“但采买司近年并无大宗铜料采购记录。若真有关联,便是有人冒用名义购铜,再转手给私铸坊。”
裴昭衍抬头:“儿臣主张彻查到底,哪怕牵连宫中,也不能留患。”
沈知微没立刻回应。她闭眼,第三次启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归来的钦差副官——此人曾短暂接触原始账册,回京后一直沉默。
三秒后,心声闪现:
“上面让我烧掉那页……但我没敢。”
她睁眼,立即命人追查原始文件去向。
半个时辰后,密报送达:原始账册少了一张,但备份完整,关键内容仍在。那页缺失部分记载的正是铜料来源,标注“由内务府旧档引出,经三道转手,入江南徐记熔坊”。
她提笔写信呈报裴砚:“私铸非孤立之案,乃有组织、长周期之谋,建议设‘钱法监察使’专司彻查。”末尾添一句:“太子临危不乱,可托重任。”
信封封好,交由鸢七亲自送出。
裴昭衍站在地图前,盯着清河渡的位置,久久未语。
“你在想什么?”她问。
“儿臣在想,他们为何选在这时候动手。”他说,“前脚刚查完走私,后脚就出私铸案。像是……有人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沈知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猜得不错。”她说,“这不是巧合。是有人见前路被堵,便换一条路走。可只要路还在,我们就会一直查下去。”
裴昭衍转头看她:“那下一步呢?”
她伸手,在地图上圈出三个中转码头:“先把这三个点的人换掉。然后,让女官继续盯紧钱庄进出。只要有异常铜钱流入,立刻溯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让禁军水师在漕运沿线设暗哨。每五里一岗,不挂牌,不留名,只记船号与载重。”
裴昭衍记下,点头:“儿臣明日就办。”
外头传来更鼓声,已是四更。
沈知微仍坐着,手里拿着那份供词副本。供词最后一页写着主谋亲笔签名,墨迹浓重。她指尖划过名字下方,发现纸背有轻微凸起。
她将纸对着烛光一照。
背面竟有用米汤写的暗文,需涂药显影。
她立刻叫来文书官,取来特制药水,轻轻刷在纸上。
字迹慢慢浮现:
“幕后之人姓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