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破,宫门前的星图还在发光。百姓没有散去,他们从四野赶来,整夜守在广场上,手里提着灯,跪得密密麻麻。
沈知微站在丹陛东侧,鞋尖沾了露水。她没动,只看着前方。那条长道尽头,承天门缓缓开启。
钟声响起,九下。
裴昭衍走出来。他穿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地面轻震。百姓低头,没人说话。
沈知微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这孩子不再需要问路了。他知道方向。
裴砚立于高台,玄袍金绣,腰间佩剑未出鞘。他抬手,示意免礼。然后亲自走下台阶。
风停了。
父子二人面对面站着。裴昭衍跪下,双手空举,等玉玺。
沈知微脑中忽然响起声音——【检测到强烈心声波动,是否启用“心镜系统”?剩余使用次数:1】
她闭眼,点头。
【读取成功。目标心声:“此生无憾,星河为证。”】
泪一下子涌上来。
她没擦。风吹过脸颊,把泪水带偏了一点。她看见裴砚伸手扶起儿子,动作很慢,像怕碰碎什么。
内侍捧来托盘。上面放着三样东西。
传国玉玺在中间,镇国鼎缩小成掌心大小,旁边是罗盘改良版,表面刻满星轨线。
裴砚拿起玉玺,放在自己掌心。裴昭衍将右手覆上镇国鼎,沈知微上前一步,左手按住罗盘。
三人站成一排,手叠着手。
阳光照下来,三件器物同时亮起微光。不是火焰,也不是反光,像是内部有东西被唤醒。
裴砚抬头,看向远方城楼。他的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大周永固!”
话音落,百姓齐刷刷跪下。
“陛下万岁!”
“娘娘千岁!”
呼声如潮,一波接一波。使团成员伏地,额头贴石砖。连那些曾反对新政的老臣,此刻也跪着流泪。
沈知微没笑。她看着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陪她走过血雨腥风,一个由她亲手教养长大。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陛下,此生足矣。”
裴砚听见了。他转头看她,眼神和从前不一样。没有锋利,没有防备,只有一种沉下来的暖。
他没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裴昭衍站在前方,双手捧着三器。他转身面向万民,站定。
全场安静。
他开口:“自今日起,凡我治下,不弃一人,不论出身。商可通星海,农可享丰年,士可凭才进,工可立新功。”
人群开始颤抖。
有人捂住嘴,肩膀耸动。有人仰头望天,眼泪直流。
一名老妇人抱着孙子,跪在前排。她大声喊:“谢陛下!谢娘娘!”
这一声带动了所有人。
“谢陛下!”
“谢娘娘!”
声音比刚才更响,几乎掀翻宫顶。
沈知微依旧站着。她的鬓发被风吹乱,有一缕贴在湿脸上。她没去拨。
裴砚的手一直没松开。他的掌心有茧,压着她的手指。
裴昭衍走回阶前,单膝落地:“请父皇、母后入座。”
沈知微摇头:“我们不坐龙椅。”
她说完,拉着裴砚退后半步,站到了丹陛左侧的辅位上。
那里本该是大臣的位置。
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站着。
百姓看到这一幕,突然又跪下一片。
没人下令,没人组织,就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该拜的人。
裴昭衍起身,走向高台中央。他将三器放入祭坛凹槽。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星图猛地一亮。
银线从中心炸开,向四方蔓延。东、南、西、北,所有节点同时点亮。空中浮现出巨大的光网,覆盖整个皇城。
一名禁军校尉抬头看着,喃喃道:“这不是阵法……是路。”
旁边的士兵接话:“以前看不见,现在看得见了。”
光网持续闪烁,频率稳定,像呼吸。
沈知微望着天空。她想起重生那夜,躺在院子里看星星。那时她只想活过明天。
现在她站在这里,天下太平。
裴砚低声说:“你当年说过,要让普通人也能抬头走路。”
她点头:“我说过。”
“你现在做到了。”
她没回答。因为她看见前排有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正踮脚看着高台。她手里拿着一块糖,舍不得吃,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孩子突然指着她,对母亲说:“娘,那个娘娘,是不是救过我们?”
母亲点头,抹着眼泪:“是她。没有她,你早就病死了。”
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往前跑了两步,在离台阶还有十步的地方停下。她双手合十,认真地鞠了一躬。
沈知微的心跳漏了一下。
她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不是名贵之物,只是她戴了很多年的那一支。
她轻轻插进小女孩的发髻里。
“留着。”她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小女孩睁大眼睛,紧紧抱住那支簪子。
周围的人全都静了下来。
沈知微站起来,回到原位。裴砚看着她,嘴角有一点弧度。
裴昭衍在高台上宣布:“即日起,废除贱籍,开放科考至庶民,设立惠民医馆三百所,星轨商路归官督商营。”
每一句话出口,百姓就跪一次。
到最后,地上全是俯首的人影。
一名来自边州的老汉哭着喊:“活了六十岁,头一回觉得,命是自己的!”
话音未落,旁边一群年轻人齐声应和:“愿为大周赴死!”
声音震天。
沈知微的手再次被握住。这次是裴昭衍快步走下台,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托起一枚令牌。
“母后,此为垂帘听政令。儿臣恳请您居正殿东阁,监国议事。”
她看着那块令牌。铜底金字,正面刻“圣母皇太后”,背面是“可代帝言”。
她没接。
裴砚说:“你若不坐,谁配坐?”
她终于伸手,接过令牌。
风又吹过来。
她站在高处,看见远处城墙上有几个孩子爬上墙头,指着这边大叫。他们手里拿着纸做的小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娘娘千岁”。
她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是心终于放下。
裴砚站在她身边,手一直没松。他说:“以后不用再算每一步了。”
她说:“我不算了。”
人群还在跪着。但没有人催他们起来。他们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
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的君王,自己认的皇后。
裴昭衍回到高台,拿起诏书。他准备宣读最后一道命令。
沈知微看着他背影,忽然说:“别写得太长。”
他回头:“母后?”
她笑了笑:“百姓听得懂的话,才是好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