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言的手臂还绕在我腰上，我整个人软得像刚出炉的麻花，连抬根手指都费劲。耳边嗡嗡响，不是幻觉，是真有人在喊。
“护国大将军！护国大将军！”
一声接一声，从战场边缘传到中心，像是潮水推着浪头往前涌。我眯眼看了看天，雪停了，云缝里漏出点灰白光，照在顾清言脸上，他左耳那颗痣还在发红，但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你还撑得住吗？”他低声问，声音有点哑。
“你说呢？”我咧嘴，“我现在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还是被泡过的那种。”
他轻哼了声：“可有人非说‘这波我c’。”
“那是精神力量！”我呛他，“肉体可以倒下，但嘴炮永不认输。”
正说着，一队宫装侍女快步跑来，领头的是个穿灰褐褙子的老嬷嬷，手里捧着个青瓷碗，边走边吹气。我一看就乐了。
“王嬷嬷，您老怎么亲自端汤来了？”
“公主现在是能随便喝凉水的人？”她把碗递过来，皱眉，“安神汤，三百年份的灵芝炖的，一口别剩。”
我接过碗，闻了闻，一股子药香混着甜味儿，喝了一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轻轻托住了。王嬷嬷又从袖里掏出个小布袋，塞进我乾坤袋里，压低声音：“奶茶粉补上了，新炒的茉莉味。”
我眼睛一亮：“嬷嬷，您是我的神。”
“少贫。”她瞪我一眼，转头对顾清言点头，“少主，劳烦您扶着点，凤辇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金顶红帘的凤辇晃悠悠来了，四角挂着铃铛，走一步响一下。我被人搀上去，靠在软垫上，才发觉自己指甲发青，指尖冰凉。顾清言坐在我旁边，不动声色地把手贴在我后背，一股温热的灵力缓缓渗进来。
“你别又偷偷耗灵力。”我说。
“你不也一边虚脱一边嘴硬？”他反问。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争。
凤辇一路进了皇城，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有百姓举着灯笼，有士兵列队巡街，还有小孩爬在树上往下扔花瓣。有人认出是我，立刻高喊：“大将军回来了！”
人群炸了锅。
我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南疆藤甲兵里那个断腿的小兵，正拄着拐站得笔直，冲我抬了抬手。我没说话，只对他眨了眨眼。
他咧嘴笑了。
到了太极殿前，凤辇停下。新皇亲自迎出来，一身明黄龙袍，头上十二旒玉冠晃得人眼花。他比我小两岁，原是二皇子，母妃出身寒微，从前见我都得低头行礼。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却深深一揖。
“姐。”他说，“大周能活，全靠你。”
我愣了下。从前没人这么叫过我。父皇厌我，兄弟避我，连宫女都敢往我饭里掺沙子。可现在，这个少年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叫我一声“姐”。
我伸手扶他起来：“别整这套，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笑了，转身击鼓三声。
钟鸣九响，庆功宴正式开始。
殿内摆了百桌酒席，文武百官、各州使臣、联军将领全在场。我被安排在主位右侧，位置仅次于皇帝。太监高声唱礼，宣读封赏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嫡长公主李氏，临危受命，破敌于绝境，镇邪于将起，救万民于水火，定社稷于倾覆。特封为护国大将军，授金印虎符，掌天下兵马调度之权，世袭罔替！”
全场哗然。
有人激动得站起来，有人眼眶发红，也有几位老臣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兵部尚书，胡子抖了半天。
金印和虎符由礼官捧上来，沉甸甸的，金印上刻着“护国”二字，虎符一分为二，我拿一半，皇帝留一半。
我起身接过，没跪，也没鞠躬，而是抱拳环视一圈：“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战场上，每个扛刀的兄弟都比我狠；冷宫里，王嬷嬷熬药比我熬得久；江南来的援军，顾少主带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要谢，大家一起谢。”
底下顿时响起掌声。
顾清言坐在我斜对面，听见点到他名字，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角微弯。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一群舞姬跳起了《破阵乐》，鼓点激昂，剑影翻飞。我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胸口一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
低头一看，凰纹玉佩在衣襟下微微发烫，不是灼热，而是一种……脉动。
像心跳。
我捏住玉佩，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低沉的声音：“你是被选中的容器。”
“闭嘴。”我在心里回了一句，“我现在是护国大将军，编制内的。”
玉佩安静了一瞬，然后，居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我翻了个白眼。
这时，皇帝起身，举起酒杯：“今日举国同庆，孤有一问——大将军功高盖世，日后有何所求？金银？田产？还是……择婿封王？”
全场瞬间安静。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
我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我要一个不会半夜被噩梦惊醒的百姓，我要一道不会再被战火烧穿的边关，我要——”
我顿了顿，看向窗外。
夜色正浓，京城万家灯火，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我要这大周，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话音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呼。百姓在放灯，一盏盏河灯顺着御河漂走，灯上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顾清言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低声说：“这话听着不像求，倒像承诺。”
“本来就是。”我说，“我欠这具身体一个交代。原主一辈子没抬头活过，现在轮到我了，得让她活得值。”
他看着我，忽然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正要答，玉佩猛地一震。
不是警告，也不是诱惑。
是一道极其细微的波动，从地底深处传来，几乎难以察觉，可它确实存在——
就像一根线，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我皱眉，下意识摸向玉佩。
顾清言也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笑了笑，“可能是系统又升级了。”
我举起酒杯，对着满殿宾客大声道：“来！咱们一起——奥利给！”
众人哄笑举杯。
可就在我放下酒杯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殿角一根柱子上的雕龙，眼睛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