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灰如雪，簌簌落在她眉骨上，像谁在无声地撒纸钱。
慕倾月睁开眼时，天还没亮透，但也不再是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黑。头顶的岩层裂成了蛛网，几缕灰白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在她干裂的唇边，像系统提示音卡在加载界面——有信号，但没反应。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蹭到一块硬壳状的血痂，是她自己的血，混着符文残迹，凝成一片暗红的壳。雷龙鞭不在手里，也不在附近。她记得最后一击，记得那道贯穿天地的雷光，记得黑核炸成星屑的瞬间。但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系统。”她哑着嗓子，声音像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
【在。】
“头目……死了吗？”
【目标：黑袍人（实为血魔宗宗主分魂）——形神俱灭，状态：已清除。】
她松了口气，又像是没松，胸口那股闷劲儿还在，像塞了块吸饱了血的破布。
她撑着地面想坐起来，结果手一滑，按进了一摊冷掉的泥浆里。不是水，是灵力残留的渣滓，混着死气和焦土，踩一脚能腌入味。她低头看了看，那摊泥里还浮着半片破碎的阵纹，是苏逸画的，歪得像被狗啃过。
“……审美真是从出生就定型了。”
她艰难地爬起，膝盖打颤，像刚学会走路的僵尸。四周静得离谱，连风都懒得吹。基地的残骸东倒西歪，曾经密布的邪阵节点全废了，灵脉断裂处冒着灰烟，像大地在抽完最后一根劣质烟后吐出的浊气。
她调出系统界面，启动“全域扫描”。
【检测中……】
【生命反应：0】
【邪气浓度：0.03%（环境残留，无活性）】
【组织核心状态：瓦解】
【主线任务“覆灭邪源”完成度：99.8%】
“……还差0.2%？”她冷笑，“你是想让我把地砖撬起来查查有没有漏网之鼠？”
【建议宿主保持警惕。】
“我建议你闭嘴。”
她踉跄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走到那道最深的裂缝前，她停下。
雷龙鞭还插在那儿，鞭身焦黑，符文熄灭，像根烧火棍。她伸手想拔，指尖刚触到鞭柄，突然——
那滴凝固在符文上的血，烫了一下。
不是错觉。她缩回手，低头看自己的指尖，皮肤完好，但那一瞬的灼热感，像是有人拿烙铁在她神经上盖了个章。
“行吧。”她喃喃，“看来我连血都开始搞事了。”
她没再碰那鞭子，而是转身，朝着基地深处走去。
半小时后，苏逸在一堆碎石后被人踹醒。
“醒醒，别装死。”夜渊一脚踩在他肩上，语气跟踩的不是人，“密室在哪？”
苏逸迷迷糊糊抬头，看见夜渊的脸在灰光下像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你……你怎么没死？”
“我问你话。”夜渊又踩重了一分。
“啊！有！有密室！在……在东南角第三根柱子后面，有个暗门，我之前画阵时看到过！”苏逸疼得直抽气，“他们……他们想启动自毁阵，把整个基地炸了，拉我们陪葬！”
夜渊抬脚，一掌轰出。
轰——！
石柱应声炸裂，露出后面一道刻满血纹的铁门。门缝里渗出黑雾，隐约能听见机械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像是倒计时。
慕倾月走过来，看了眼门上的符文，系统自动弹出透视界面。
【检测到自毁核心：位于密室中央，能量蓄积度87%，预计引爆时间：4分32秒。】
“又要抢时间？”她翻了个白眼，“我都快成专业拆弹员了。”
“你不是有系统吗？”苏逸扶着墙站起来，一脸“你行你上”的表情。
“系统又不能替我跑路。”她冷笑，“你以为它是美团跑腿？‘叮——您的外卖已送达，五星好评返现’？”
她闭眼，集中残存神识，系统启动“远程引爆”功能。
【警告：需消耗500积分，是否确认？】
“确认个鬼，我没积分了！”她怒吼，“上次抽奖抽到一张‘谢谢惠顾’都比这有用！”
“用我的。”夜渊忽然说。
她一愣。
“系统绑定共享账户已开启。”夜渊面无表情，“魔尊账户余额：1200积分。”
“……你什么时候绑的？”
“你昏迷的时候。”
“……变态。”
【操作成功。启动远程引爆。】
三秒后，密室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地底打了个嗝。黑雾瞬间消散，铁门上的符文逐一熄灭。
“搞定。”她拍拍手，像是刚清理完厨房油污，“现在，可以收工了。”
苏逸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终于结束了。”
夜渊却没动，他盯着密室墙上一道被炸开的裂痕，里面露出半幅壁画。
那是一组诡异的符文，排列成环形，中心画着一颗悬浮的心脏，周围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某种仪式记录。
“复活？”苏逸凑近看，“他们还想复活血魔宗宗主？”
“不是想。”夜渊冷笑，“是已经在做了。”
“啥？不是刚被炸成渣吗？”
“渣也能拼。”夜渊盯着那符文，“只要执念不散，死不是终点。”
慕倾月没说话，她看着那壁画，忽然觉得有点冷。不是因为风，是因为那符文的排列方式，跟她体内某个被系统封印的禁术，有点像。
但她没说。
她只是转身，走出了密室。
外面的天，终于亮了。
第一缕晨光穿过废墟的裂缝，洒在焦土上，像给地狱盖了个“已消毒”的戳。远处，一声钟响划破寂静。
当——
是天衍宗的报捷钟。
紧接着，第二声，从凌霄阁方向传来。
当——当——
玉清观、玄剑门、万药谷……八方钟声相继响起，一声接一声，像是把整个玄灵界的骨头一根根敲醒。
慕倾月站在废墟最高处，风吹起她残破的衣角，上面沾着血、灰、还有不知道谁的碎指甲。
她抬头，看着那缕光一点点推开乌云。
赢了。
邪修覆灭，组织瓦解，和平降临。
可她没笑，也没哭，只是站着，像根插在战场上的旗杆。
夜渊走到她身后，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赢了。”
她没回头。
“可你眼里没有光。”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轻轻抚过雷龙鞭的残柄。系统提示弹出：
【本体损毁，可消耗2000积分修复。是否确认？】
她没点确认，也没取消。
而是弯腰，将那截焦黑的鞭柄，稳稳插进脚下的土里。
像立碑。
像祭奠。
像告别。
苏逸走过来，站在她另一侧，看着那根歪歪扭扭插在地里的鞭子，小声说：“它……还能用吗？”
“不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但总得留个念想，不然以后谁信我们真的干掉过一个魔头？”
“你可以写回忆录。”苏逸试图幽默，“书名就叫《我在玄灵界当战神的那些年》。”
“你写。”她瞥他一眼，“我连字都快不会写了，经脉疼得像被电焊工焊过。”
夜渊忽然抬手，指向天际。
“看。”
三人同时抬头。
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如金瀑倾泻，正好落在那根插在地里的鞭柄上。
一瞬间，焦黑的鞭身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上面，一道极细的银蓝纹路，悄然亮起，像沉睡的血管，开始跳动。
慕倾月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血痂，正缓缓渗出一滴新鲜的血。
那血珠滚落，砸在鞭柄旁的土里，没入黑暗。
鞭尾，又颤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