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营地暂时摆脱了即刻饿死的阴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古怪和压抑的氛围。士兵们靠着那些被催化剂强行催生、口感堪比浸水皮革混杂砂石的地衣和石芥勉强果腹,虽然饿不死了,但进食过程本身却成了一种新的折磨。每一口都需要巨大的毅力才能吞咽下去,粗糙的纤维刮擦着食道,古怪的土腥和麻痒感久久不散,不少人吃完后脸色发青,胃里翻江倒海。
抱怨声并未停歇,只是从对饥饿的绝望,转变成了对这等“猪食”的痛恨和无奈。
“妈的,这玩意儿比北蛮子的刀还难熬!”
“吃了是想吐,不吃是饿死,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李大人手段是通天,可这弄出来的东西……也太不是人吃的了!”
李文渊对此充耳不闻。他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必须尽快改善。否则,不用北蛮打来,军心自己就先被这糟糕的“口粮”给磨垮了。而且,系统明确提示,长期食用可能有未知副作用,他不能拿几千人的身体去赌。
他将目光投向了赛鲁班。
这个平日里沉迷于各种奇巧机关、沉默寡言的工匠,在李文渊拿出那“光合作用催化剂”时,就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兴趣。当其他人还在为食物的口感唉声叹气时,他已经蹲在那些催生植物前,用自制的简陋工具小心翼翼地取样,观察,甚至偷偷舔了一下,然后皱紧眉头,露出一种混合着探究和嫌弃的表情。
“赛鲁班,”李文渊找到他,直接问道,“这些东西,难以下咽,主要是过于坚韧粗糙,纤维过多,且杂质(主要是土腥味和催化剂残留)太重。有没有办法,将它们……处理得更容易入口一些?”
赛鲁班抬起头,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技术狂人特有的光芒。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片坚韧的地衣,用力撕扯了一下,又掰断一根沙棘草的茎秆,仔细看了看断口。
“大人,”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思索,“这些东西,本质还是草根树皮,结构未变,只是被强行催熟了。要变得好吃,难。但要变得……好咽一点,或许……可以试试‘压’和‘滤’。”
“压?滤?”李文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赛鲁班似乎来了精神,用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我们可以造个大家伙!用硬木做框架,中间穿上最结实的原木做碾轮,靠人力或者畜力拉动。把这些玩意儿连同根茎叶一起塞进去,反复碾压,搅碎!把里面能榨出来的汁水挤出来,把粗硬的纤维碾烂!”
他越说越快,眼睛越来越亮:“碾烂之后,得到的糊糊,我们可以再用细密的麻布或者多层苇席过滤,把那些实在咽不下去的粗渣子滤掉!剩下的浆液,哪怕味道还是怪,但至少……没那么割嗓子了!要是运气好,挤出来的汁水沉淀一下,说不定还能得到点能直接喝的东西!”
他描述的这个“大家伙”,原理简单粗暴,就是大型石磨和压榨机的结合体,但在目前物资匮乏的条件下,这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了。目标不是制造美味,而是将“无法下咽”变成“勉强能咽”。
李文渊立刻拍板:“需要什么材料和人手,直接找赵虎调配。尽快造出来!”
“是!大人!”赛鲁班兴奋地搓了搓手,如同拿到了心仪玩具的孩子,一头扎进了他的“工棚”区域。
制造过程并不复杂,但极其耗费力气。赵虎派来了十几个力气最大的囚徒和老兵听从赛鲁班调遣。坚硬的桦木被砍伐回来,作为框架的主料;从废弃车辆上拆下的车轴被改造成碾轮的芯子;又重又粗的原木被削成滚圆的碾轮;甚至还将几副破损的皮甲鞣制后连接起来,作为牵引的皮带。
赛鲁班展现了惊人的动手能力和空间想象力。他没有图纸,全凭脑中的构思和手上的感觉,指挥着众人敲敲打打,榫卯结合,用鱼胶和皮绳加固关键部位。不过两日功夫,一个结构简陋、看起来歪歪扭扭却异常结实沉重的木质机器,就矗立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它有着一个巨大的木槽,用来投放原料,上方是一根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巨大原木碾轮,通过一个简易的杠杆和齿轮(用硬木削成)结构与两侧的牵引杆相连。下方则有导流槽和预留的过滤布安装位置。
士兵们好奇地围拢过来,对着这个庞然大物指指点点,不知道这李大人和赛工曹又搞什么名堂。
“来!试试看!”赛鲁班抹了把汗,眼神兴奋地指挥着。
几名壮汉将一大堆清洗过(尽量去除泥沙)的催生地衣和石芥塞进木槽。另外八名肌肉虬结的士兵分成两组,抓住两侧的牵引杆,发一声喊,开始用力推动!
“嘎吱——嘎吱——!”
沉重的碾轮在杠杆作用下,缓缓开始在木槽中滚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绿色的汁液瞬间被挤压出来,沿着导流槽流淌,同时伴随着植物纤维被彻底碾碎、破裂的噗嗤声。
反复碾压了数十遍后,赛鲁班示意停下。他上前查看,木槽里原本坚韧的植物已经变成了一滩粘稠的、颜色深绿发黑的糊状物,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纤维了。
“上滤布!”
早就准备好的、用多层细麻布缝制的巨大滤袋被套在出口处。壮汉们用木铲将槽内的糊状物铲进滤袋,然后由另外几人合力挤压滤袋!
更加清澈一些的绿色汁液被挤压出来,滴落在下方放置的大木桶里,而滤袋里剩下的,则是被榨干汁水、更加干瘪的纤维残渣。
赛鲁班舀起一点木桶里的绿色浆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小心地尝了一点点。
味道……依然古怪,土腥气和那股微弱的麻痒感还在,但确实少了那种粗糙割喉的感觉,变成了一种……更加顺滑的、浓稠的怪异液体。他又拿起一点滤渣,用力捏了捏,干巴巴的,纤维感依旧很强,但体积大大缩小。
“成了!”赛鲁班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对着李文渊和围观的众人高声道,“这浆液,可以直接喝,或者混着最后那点谷粉煮成糊糊!这些滤渣……虽然还是难吃,但至少没那么占肚子,捏成团子硬咽下去也行!”
虽然距离“美食”依然十万八千里,但比起直接啃食那些坚韧如革的原始材料,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李文渊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在绝境中,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和技术,哪怕只是提升一点点生存概率,也是胜利。
“赛鲁班,此物便命名为‘高效压粮机’。”李文渊说道,“立刻组织人手,大量处理那些催生植物,优先保证浆液的供应。”
“是!”
很快,落鹰涧营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和碾轮转动的嘎吱声。绿色的浆液被一桶桶生产出来,虽然味道依旧让人皱眉,但至少能够相对顺畅地喝下去了。混合着最后一点真正的粮食煮成的糊糊,也成了伤病员和体力最弱士兵的优先补给。
士兵们的抱怨声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接受。为了活命,哪怕是这种被机器碾压过滤后的“草汁”,他们也认了。
赛鲁班站在他那台粗糙的“杰作”旁,看着绿色的汁液不断流出,听着碾轮碾压植物的声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满足。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绝境里,能用自己的手艺,为活下去多争取一丝可能,或许,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而李文渊,则看着这台简陋的机器和那些绿色的浆液,心中思索着下一步。压粮机解决了吞咽问题,但根本的粮草危机和北蛮的威胁,依然如同利剑,高悬于顶。
他需要更彻底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