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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一场为亡魂奏响的“安魂曲”

琴声落下的第一粒音,就像河面上轻轻投下一片羽。它没有惊起浪,却在水底唤醒了许多沉睡的影。风把那一线音色推回城去,穿过城墙细缝,掠过鼓楼的木梁,拂过每一处将要开与将要关的门闩。

子时初。许都听见了。

东市的药铺,后窗的纸糊在夜里发出一声轻响。掌柜熄灯,用指腹在案沿摸了一下,指尖沾了粉。他把粉吹散,露出底下细如发丝的铁线。铁线微微一颤,隔壁青砖墙里,一枚铜簧弹起,像是有人在黑暗里轻轻弹了指。掌柜无声地笑,把一只早已包好的布囊递给来人。来人只背了半口月光,拱手而去。布囊里是最普通的滑石粉,混了极薄的丹砂。抹在门轴上不会有声,抹在杯沿上不会有味。真正的毒不在药里,在时辰。

同一刻,西市的纸店,伙计把门栓拉到一半,用肩抵住。门外的脚步换了节拍,从急变缓,从缓再归于无。伙计俯身拾起门前那枚“多找”的铜钱。铜钱冷,边缘刻痕粗糙。他用指甲挑了一下,铜钱裂开,里面藏了薄薄一片蜡。蜡上嵌了一颗针。针极细,细到可以藏在呼吸里,却足以在需要的时候扎破命运那层皮。伙计把针取下,塞进袖口,回身,把“空白纸”交给那位穿青布的客。空白只是表面,纸的纤维里有极细的粗麻丝,顺着丝的方向一撕,就能在最小的响声里看清对方手的方向。今夜,许多手会暴露。今夜,需要有人只看方向,不看脸。

南门外,挑粪的两人歇脚。他们把扁担轻轻放下,像怕惊醒谁。箕里是黑黢黢的粉团,夹着细白干面。面团易碎,挤一挤就裂成粉。粉落进火里,火会比平日更旺半分,旺到可以在两盏茶的工夫里把一只陶罐烧裂。罐裂,响声像门闩落下。那时,门真的会落下。两人相对点头,把扁担挑起,跨过一道浅沟,像跨过一条不该回头的界。

秦淮街口,油坊后院有灯。灯不高,恰好照着五口大油缸的光泽。油缸旁站着一个瘦长的人,袖口掩到腕。他把一枚小小的木栓扣紧,木栓下接着一根草绳。草绳穿过墙洞,通到院外的水井。井台上,另一只木栓暧昧地倚着。井水绕过小栓,顺绳渗进油缸。那不是为了稀释,是为了“分层”。油与水分开,火一来,火就知道该吃哪一层。鸩的手在油坊里摆好了菜,餐桌在别处。

北城祠庙,灰盆上加了一层灰,灰下的铁砂已经朝一个方向伏拢。那方向指向宫城。香未点,灰先暖,像是一只不肯醒的兽把身体抽了一下。画皮的眼藏在祠庙梁下,看得见每一个往生牌位上写的字,也看得见每一根抖动的烛芯。眼不眨。它等的不是人,是影。影来,它便换一张脸给他。

城中的每一处准备,像“安魂曲”的不同声部。低音在药铺,木管在纸店,打击在油坊,弦被拉在祠庙。它们彼此不看,却已经在同一张谱上。谱在何处?在河边,古琴的面上。

——

河滩白得惊人。月光把砾石洗得像盐。蔡文姬坐在琴前,衣襟安静。她不看城,她看弦。第一阕过去,河面像一面铺开的丝。她换了调。第二阕起,音按在弦的三分处,含着一点寒,却不刺。她知道这不是为一个人的安魂,而是为许多“名字”的安魂。名字未必配得上“亡魂”,亡魂也未必配得上“清白”。可曲子不问。曲子只管送。

“风又变了。”她低声道。

郭嘉站在她侧后。他没披裘,袖口系得很稳。他的眼在夜里像一条平直的线。线有尽头,但不在这夜里。

“第二阕上半段,稍慢。”他说,“让它像记账。”

她点头,手下便缓。缓得可以把每一个音看清轮廓,位置,进与退。她在弹,城里开始“记账”。

——

宣德坊,某宅夜饮。席上人不多,却各有名姓。屋中灯光明亮,亮到每个人的睫毛都投下了清楚的影。主位上的男人眼窝深,指骨突出。他把酒盏举到半空,笑容轻柔,像会唱戏的花旦。他说:“明日,请君看戏。”边上有人会意,低笑。笑声落到盏沿,像一滴水。杯沿上有粉,那粉无色无味。粉不是要杀人,是要留痕。它会在某一刻显形,显在某一张袖口上,显在某一只门的门把上,显在某一份名单旁边。显出来,就够了。杀,不必急。

饮至半酣,屋外暗影一闪,有人踱入。新来者穿了客衣,面容普通,眼神低垂。他在角落坐下,端起酒,未饮先笑。笑很薄,薄得像纸。他的唇上粘了一点粉。无人注意。画皮替他拔高了鼻梁,压低了颧骨,换了一张脸给他。他不需要名字,只需要一张脸在这一刻坐在这个角落。他举盏,向主位略略点头。主位回敬,眼里掠过一线不易察觉的警惕。警惕像夜里一只猫爪轻按在门上,未发力。再饮三巡,客衣忽而起身,方才那一点粉落在案上,落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圆。圆在灯底下更淡。淡就好。淡可以穿过人心的缝。

西厢间,一个仆妇抱着孩子,靠墙坐着打盹。孩子睡得很沉,小手蜷着,指甲里有黑。黑不是泥,是墨。墨是下午他在院里玩时沾的。那墨是写在白纸上的“忠”。孩子不识字,只觉得它黑。他把它抹在墙上,抹在门框上,抹在自己鼻尖上。仆妇醒时,摸了摸孩子的鼻,笑了一下。笑很短,短到只听见一声鼻息。她又睡了。她不知道屋里人的笑也很短,不知道这屋子的每一个短笑都在夜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记了账。

——

丑时将至,南门外,一只陶罐裂了。裂声不是爆,是裂缝顺着罐的纹理一点一点走,走到脖颈,咔的一声,像一截老树枝折断。门卒迷迷糊糊抬头,见同伴提了提裤腰,又打了一个呵欠。他们不知火已从油坊那一层“该吃的油”上舔过去,舔到城内某几个屋檐的下沿。火不大,只够烘热铁砂。铁砂热,祠庙里的“风向”就会微微改变。改变不多,只够让一扇窗在它该开的时辰自己开。窗开了,屋里的人会以为是风。他走过去关窗。手落在窗闩上,指腹有粉。他没看见。门外一个影子在笑。笑不是高兴,是确认。

同一刻,东市药铺后窗再次响了一下。掌柜把最后一包粉放进来人的袖里。来人的脚步比先前快。他去的不是市井,是宫城背后的那条狭长巷。巷很窄,窄到两人错身要侧过去。墙面粗糙,沾了灰。灰里混了极轻的砂。砂是从祠庙灰盆里取来的。今晚的风向,是为了某一方“更重”。重在哪里?重在宫城的正北角。

——

河边,“安魂曲”的第二阕末尾,蔡文姬将收未收。她忽然换指,用一个极轻的滑音把两粒音连在一处。那滑像叹息又像转身。

“可以了。”郭嘉低声道。

她点头,第三阕起。第三阕更空。空到可以把人的呼吸放进来,空到可以容纳一个人在临死前想起的一件小事——童年捉迷藏时躲在床底下看见的那条灰尘线,或是妻子给他缝衣裳时用牙咬断线头的轻响。

她弹,城里开始“收”。

——

宫城北角,角门开到一半。门后的人以为这是“天意”。天意常常借风说话。今晚风确实说话了,但不是为他。他提着灯,灯光打在地上,照出一条短短的路。路尽头,站着两个人。一个穿宫衣,一个穿黑衣。宫衣的人把手抬起,像要行礼,黑衣的人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腕。腕很细。细才会被一把普通的手牢牢扣住。

“董侍中。”黑衣人道。

那人一怔,随即笑了一下:“夜深了,阁下认错人了。”

“不会。”黑衣人声音不大,“因为我握过你写的字。你写‘忠’的时候,钩挑太直。直的人不会在夜里绕路。”

宫衣的人沉默。他知道事情到了不必再绕的时候。绕,只会把脚印留得更多。他不挣。他看向宫墙方向,像要穿透砖缝看那边的灯。他看到的只是黑。黑很稳。他忽然觉得有些轻松。轻松不是解脱,是确认:这条路果然只能这样走。他开口,想说一句“我不悔”。唇刚开,黑衣人松了他的腕,递给他一盏未封口的小油灯。

“点着它。”黑衣人说,“它会替你照见最后要看的东西。”

宫衣的人点灯。灯火一亮,他看见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有粉。粉在灯下没有颜色,却有了光。他笑,笑得像在看一件尘封的小玩意儿。灯又亮了一点。他看见地上也有粉。粉从门槛一路延伸到他脚下。粉很细,细到可以当作灰尘。他忽然想起下午写“忠”字时,纸边的墨点。一滴。很小。像现在这盏灯里的火苗。他把灯举高,灯油摇了一下,火苗跳了一下。他用力点点头,对黑衣人道:“我看见了。”

黑衣人接过灯,拨灭。灭得干净。干净才不会留下多余的烟。他低声道:“请。”

宫衣的人转身。他的脚步没有变快,也没有变慢。他想起少年时父亲教他如何在家庙里行礼。每一步该落在哪一块砖上,足尖该对着哪一根线。他就照那样走。走到第三步,身后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叹息像弦上的滑音,短短带过。他知道,从此以后,世界里少了他的“名字”。

——

西市那宅夜饮已散。散得很自然,像大雨前风吹落树上的几片叶。门内留下两人整理杯盘。一个小厮提了一壶冷水进来,忽见桌下一抹亮。亮不是金,是银。是一枚针。针极细。他蹲下去,用指腹去摸,针粘到了他的皮上。他微微一痛,缩手,低声骂了一句。他把针抖掉,抹了抹指头。他不知道,这一抹,将把他从“名单”里抹掉。他不是目标。他要活。活着的人,总要更多一点。

后窗外,画皮从阴影里走出。他伸手把窗沿抚平,像抚一只小兽的背。他不看屋里,他看玻璃上的水汽。水汽上有一个圆。圆是盏沿留下的。盏沿有粉。他伸指在圆上写了一个字,只有半个笔画,然后用袖子轻轻一抹。抹去。他转身,走入巷深处。他的脸在春风里换了一次。换得像夜里换了一层被,温度几乎不变。

油坊那边,火已经“吃”完那层该吃的油。吃完,它自己就灭了。灭时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噗”。仿佛它从来没有燃过。真正的火在别处。它从“粉”上蔓延,不烧东西,只照亮方向。

——

河边。第三阕走到中段。蔡文姬忽然停了一瞬。不是错,是她听见了什么。远处传来两下“铁对石”的轻响。马还在等。等与动之间,城像被人轻轻拎了起来,又轻轻放下。

“该收尾了。”郭嘉道。

她点头。她把手移到更靠近琴徽的地方,音更细更亮。细到可以穿过一层厚厚的门,亮到可以在盲人眼里留下影。她弹给城,也弹给那些还不知自己将“成为亡魂”的人。她不为他们辩白,也不为他们求情。她只把路指给他们走:从门到门,从影到影,从名到无名。

曲尾初起,忽有脚步踏碎砾石的微响。一个少年从芦苇后露出头,衣襟脏,眼很亮。他看见琴,看见人,愣了一下,想退,又不敢退。

“你是谁?”蔡文姬问。

少年张了张口,没出声。他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他攥着拳,拳里紧紧攥着一只小木片。木片上有一个极小的刻记,像一条蚯蚓。他的眼不看人,只盯着木片。他的唇动了两下,才发出声:“我……我找河滩。”

“找到了。”郭嘉道,语气平静,“你要把那片木交给谁?”

少年摇头,像被人问住了。他不敢看郭嘉的眼。他只把木片举高,指尖发抖。蔡文姬看见他手背上有细细的划痕,像被纸边蹭的。她忽然想起西市的纸店。她看一眼郭嘉。郭嘉点头。

“把它给我。”郭嘉伸手,手心向上。

少年犹豫。他的眼在琴与那只手之间来回。琴静,手也静。风把他额前的发吹开,露出一截细长的疤。疤很浅,像一种提醒。他咬牙,把木片放到郭嘉手里。木片轻,像一片落叶。郭嘉看都不看,就把它递给蔡文姬。

“劳你一弹。”他说。

蔡文姬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要让某一个“名字”消失前,听见一声属于自己的音。她把木片放在琴旁,手指按在徽外一线,拨下。那一声极短,短到少年还来不及记住,便已消散。可他忽然松了口气。他的膝盖一软,跪在砾石上。砾石硌得他生疼。疼把他从惶恐里拉出一点。他抬头,看郭嘉。郭嘉低下身,轻声道:“去北门外,找一个卖粥的老太婆。她会告诉你一个新名字。”

少年愣了两息,重重叩头,狼狈起身,跑进芦苇。芦苇动了两下,又静。静得像没人来过。

蔡文姬看着郭嘉:“你放了他?”

“他本不在‘名单’。”郭嘉淡淡道,“是另一个人把自己的木片塞给了他。那人知道跑不掉,就把‘活’递给了一个可以活的人。既如此,便成全他。”

“你说心软是痛,不是弱。”她道。

“今夜,我允许自己痛一处。”他说。

她没有再言语。她把第三阕收紧,末尾一粒音像星,挂在夜里不落。她抬眼看月。月没有动,动的是人。

——

丑时正。宫城中的几处门同时发出轻响。不是重兵压境的巨响,是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咔嗒”。这世上许多生死,都是在这样的“咔嗒”里完成的。

东掖门,一名校尉拧开腰间系袋,系带落下。他弯腰去拾,身后的影子向前半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把腰带握在手里,仿佛这仍是一件琐事。他站直,喉间轻轻动了一下。影子停。再停一息,影子绕到了他前面。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无声地互致其意。那意很老:你知道,我知道。校尉把腰带重新系好,背向影子。他的背脊挺直,像一根新削的竹。他向前走了两步,影子把刀按回鞘。今夜要下刀的地方很多,刀要分配给该分配的人。不要多,也不要少。多,是徒伤;少,是失误。

西华门,夜直太监抬手掩了一个哈欠。哈欠未完,指间突然一麻。他低头,手上不见伤口。半盏茶后,他在廊下坐下,像是终于可以歇一歇。他没再醒。仆役早起,看见他靠着柱子睡着了,便把他衣襟抻平。衣襟上有一圈极淡的粉。仆役用袖子抹了一下,粉抹掉,袖上留了一点亮。那亮不是金,是命运在衣料上擦过的一丝静电。

宣德坊那宅,主位的男人在屋里站着。屋外已走空,只余窗纸颤。他把手伸到灯火上,指尖烤得发红。他笑,笑很短。他知道刀会来。他也知道刀在哪里。他在等。门外的脚步停下,像一支箭在弓上拉满又忍住未发。男人收回手,吹灭了灯。黑里,他把头向后一仰,喉结在黑暗里滚动了一下。这是一个人仅剩的仪式:用自己的喉在黑暗里对黑暗点头。门开。风起。刀落。落得干净。干净是对死者最后的尊敬。

祠庙里,香终于点上。香烟盘旋而起,绕过那层厚灰,掠过铁砂。铁砂的方向在烟里被看清了一瞬。看清,便够了。庙外,画皮抬眼,向夜行一礼。这礼是给死者的,也是给自己换过的脸。他转身,走向下一个命。

——

河边,第四阕启动。蔡文姬把右手食指轻轻压在第一弦徽外,左手微颤,指下发出一串细碎的颤音。那颤像雪落在瓦上,一瓣瓣,一层层。她把琴音铺向城,把每一声轻轻放在应该放的屋檐、门楣、石阶、书案上。她不问是谁。她只按着一个节拍:生,死,名,去。她的眼在月下显得很清。清不是冷,是透。她透过夜,看见许多“名字”在音里松开,从书页上、帛上、衣带上、口舌上松开。松开之后,它们就轻。轻,便可以被风带走一点。

郭嘉在她侧后站定,背手。他不数人。他数“位”。每一处位被填上了,阵就完整一分。阵完整,不靠尸体靠得有多少,而靠每一处“位”的准确。他在心里一一过:东市、南门、祠庙、宣德坊、北角……每一处都给出一个极轻的回声。回声合在一起,不是喧嚣,是一首几乎被抑止的合唱。

忽然,他在心里停了一下。他想起那少年。他想起那只木片。他在心里把那一处“位”挪开,空出一拳之地。阵还完整吗?完整。只是从这一刻起,他知道它的某一枚齿轮上,会有一个极小的缺口。缺口不会立刻让机器停下,却会在某个夜里,让一个人从刀下走过,带走一缕风。

“该落尾音了。”他道。

蔡文姬应声。第五阕是尾声。她把所有的空都收紧,把所有的亮都按低,把所有的冷都温热一些。她的指下给了死者一个“坐”的位置。坐,不是跪,也不是卧。坐是还带着体面。哪怕体面只在琴上有。

曲尾最后一粒音,她没有立刻放。她把指尖贴在弦上,让那一粒音不响而在。那一刻,城里最后一扇该关的门关上,最后一盏该灭的灯灭了,最后一双该合的眼合上。合上,不再睁开。

她松指。那一粒音终于落下,落得轻,轻到像一片雪花终于找到它的屋檐。曲止。

风像听见了什么,往回退了一步。河水也退了一寸。夜沉了一层。沉到可以盖住新鲜的血与旧的誓言。

“安魂曲,成。”郭嘉开口,声音极轻。

他抬头望城。城在月下,像一只巨兽刚呼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腥,有热,有灰,有酒香,有纸味,有铁与油的细微气息。他嗅了一下,像是要把它们都记住。他确实会记住。他说过:知道了,便会记得。记得,便会痛。他让痛在胸口停了一息,再缓缓放走。

蔡文姬把琴放下,捧起最后一盏酒。她不看他。她向着城,轻轻倾酒。酒落在砾石上,悄无声息。她低声道:“去吧。”

酒尽。她把盏倒扣在石上。盏底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圆里有月影。她用指尖点了一下。那一滴月光被她点碎,化在她的指纹里。

“该回城了?”她问。

“不。”郭嘉摇头,“今夜我不回。”

“为何?”

“城里已经足够满。今夜,不需要我那一份影。”

“那你站在这里,要做什么?”

“记名。”他答。

他背着手,在心里一一默念。他念到某一个字,停了。那是一个他不该停的字。可他停了。他不改。他让这个停留在夜里,像一颗不愿落地的星。星会落。但不是今夜。

远处,有马轻轻喷了口白气。丑时末。夜最沉的时候到了。沉,便意味着将破晓。

“嘉。”蔡文姬唤他。

“嗯?”

“你可知,琴之为器,不止可安魂。它也可以问心。”

他侧头,似笑非笑:“我今夜已经被问过一次。”

“答了吗?”

“答了。”他看向城,“答在那少年身上。”

“那你明日,如何答天下?”

“明日,是他们先答我。”他说。

她看他。看他在月下像一根直线,直到让人想推一推。她没有推。她只是把琴琴轸拧紧,把弦调回白日的松紧。她把琴抱起,像抱一只刚睡着的小孩。

“走吧。”她道。

“你先。”他摇头,“我再站一会儿。”

她不再劝。她沿着来路,踩着自己的影,一步步踏回去。芦苇轻轻分开,又合拢。她的背影在月下很清,清到可以在河面的倒影里认出她的眉眼。她渐行渐远,直至只剩下琴的一点光在走。光也不见了。

郭嘉独自立在河滩。他忽然抬手,在空气里替那些无处可归的音收了一个尾。他把手放下,掌心空空。他把空握紧,像握住一只握不到的手。

东方未白,黑却浅了。城里传来第一声鸡鸣,不是唤醒,是确认:夜行至此。下一步,是黎明。

他转身。风从他衣襟里穿过,把他衣摆后面的尘带走一点。尘走了,留下的更清。清得可以看见脚印的方向。

“安魂既成,血祭将启。”他在心里说。不是豪语,也不是宣判。只是对夜的一句总结。

他沿河而行,避开城门。今夜,他不与城照面。他给了城一曲安魂,就让城自己消化它的沉默。他只带走风的温度与河的湿气,带回去的是名字。名字会在清晨化成另一种东西:秩序,或流言,或祈祷,或威名。无论它化成什么,都将被推进明日的光里。

他走着,忽在芦苇尽头停了一步。地上有一片极浅的脚印。脚印细,步点跳跃。那是少年跑过的痕迹。他低头看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很长。长到穿过这个夜,穿过另一城,穿过他未曾到达的更远的地方。他没有再看。他抬起脚,踩过那一处轻轻一压,让它更浅一点。

月入西。河面只剩下一层薄白。许都还在沉。沉里,有血,有梦,有人将会醒来时说“昨夜风大”,也有人不再醒来。醒着的,会去传言:某某夜死于某处,某某名消于某册。有人会叹“忠臣之泣”,有人会笑“天心改易”。所有的叹与笑,都将成为下一章的背景声。

而此刻,河滩上那一曲“安魂”,已经藏进了石缝。谁若来,伏身贴地,或许还能在黎明前的那一息,听见余音极细极细的一线。

余音不再回。它在城里找到了它的去处。

最后的宁静,已经用完。下一刻,轮到刀与火在白日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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