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刚碰到门框，铁盒在袖中发出轻微的响动。她没停步，只是指尖在玄铁镯上滑了一下，确认机关还在。门外风声很轻，狼王已经起身，尾巴扫过地面两下，这是它发现异样的信号。
她转身回屋，把地图重新摊开在石桌上。萧景珩站在角落，靠墙而立，手里那支朱砂笔还没收回去。他看见她回来，也没问，只抬了下眼。
就在这个时候，右侧石壁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一块砖缓缓退出，露出一条细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甩出一截染血的丝线。
丝线在空中散开，像一张网落下来。
沈知微反应极快，右手一扬，银针飞出，钉住丝线一角，让它悬在半空。她盯着那团血迹，没有靠近。
裴琰从暗门走出来，脸色发白，像是刚受过伤。他没看萧景珩，目光一直落在沈知微脸上。“你娘临死前说的话，你听不听？”
他说完，手指一松，整团傀儡丝彻底落下。碎片在灯光下翻转，显出几行字：“活下去，毁了这吃人的皇权。”
沈知微盯着那句话，呼吸没乱。她慢慢走过去，伸手去碰那丝线。指尖刚触到，血珠突然顺着丝纹往上爬，像是活的一样。
萧景珩动了。他走到桌边，用朱砂笔尖挑起一滴血，滴在丝线上。那血不是红色，带着暗紫，一碰到丝线就缠了上去，像藤蔓绕枝。
光开始变化。
碎片上的字重新排列，浮现出新的内容：大胤皇帝与北狄王庭密约，以疫病为名，合谋毒杀沈家军七千将士。理由是边将势大，恐生叛乱。执行之日，正是沈知微生母被换出宫的那一夜。
屋里一下子安静。
沈知微后退半步，撞到了桌角。她没管疼，只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然后她抬头，“所以当年不是北狄单方面动手，是我们自己的皇帝下令的？”
裴琰点头，“印鉴还在，藏在司礼监地库第三层。我父亲当年亲手盖的章，后来他自己也被灭口。”
沈知微冷笑一声，“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赎罪？还是想让我替你报仇？”
裴琰没回答。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知微叫住他，“你收集我的东西，留着毒酒碎瓷片，连我小时候摔过的茶杯都收着。你现在站在我这边，凭什么让我信你？”
裴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有些事我不想做，但做了。有些人我不该爱，可我一直记得你穿蓝裙子站在廊下晒药的样子。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知道——真相不该被埋。”
他说完，走进暗门，机关合上，再没声音。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布包。她没急着打开，而是先看向萧景珩。“你早就知道？”
萧景珩摇头，“我知道皇帝有问题，但不知道他和北狄有正式盟约。这份证据一旦公开，朝中一半大臣都会倒台。”
“那就别公开。”她说，“我们不需要所有人知道，只需要让活着的人明白该听谁的。”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珍珠簪。和之前那支一样，但更旧一些，簪头有磨损的痕迹。她拿起来仔细看，发现图腾刻得极深，和她手腕上的胎记完全一致。
最中间的位置，嵌着一小块玉。形状残缺，像是被人硬掰断的。
她猛地想起什么，从袖子里取出双鱼玉佩的半块，比对缺口。纹路完全吻合。
这不是普通的玉佩，是钥匙。
她抬头看向萧景珩，“陆沉那半块玉佩，是不是也在你手里？”
萧景珩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另一半玉佩，放在桌上。两块拼在一起，边缘泛起一层微光，映在墙上，显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比之前的更清晰，多了几个标记点，其中一个就在太后寝宫地下。
沈知微把簪子插回头上，正好压住发髻。她活动了下脖子，感觉那图腾贴着皮肤有点发烫。
“我现在不去雁门了。”她说。
萧景珩皱眉，“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沈家军残部不在雁门。”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在这里。相府地底。当年我娘逃出来的时候，带走了最后一支亲卫队，他们一直藏在地下密道里，靠药人维持生命。裴琰的父亲负责供药，直到三年前断供，他们才彻底失联。”
萧景珩盯着地图，“你怎么确定他们还活着？”
“刚才那丝线里的血。”她抬起手，“有股味道，像是陈年的茯苓混着铁锈。那是相府密室特制养命汤的味道。只有我娘带出去的人才会喝。”
她走到墙边，拿起外袍披上。“我要回去一趟。不管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都得去看看。”
萧景珩拦在门口，“你现在回去太危险。相府已经被世家盯上，裴琰能拿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拿到。”
“所以我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她说，“我可以走冷院那条废弃排水道。那里通向药房地窖，十年前我就走过一次。”
她顿了顿，“而且，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我娘到底是不是自愿参与换子计划的。如果她是被迫的，那她的遗言就是反抗。如果是她自己决定的，那‘毁了皇权’这句话，就是命令。”
萧景珩看着她，许久没说话。最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里面是解蛊药粉，三日内有效。如果遇到药人失控，撒一点就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沈知微接过瓶子，放进内袋。她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住。“你刚才用的是情人蛊的血？”
萧景珩点头。
“那你现在很难受吧？每次用血都会耗元气。”
“我还撑得住。”他说。
沈知微没再说什么，抬脚往外走。狼王跟在她身后，耳朵贴着脑袋，步伐很轻。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别跟着我。等我消息。要是三天后我没回来，你就把这张地图烧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活下去。”
萧景珩站在原地，没应声。
她拉开门，夜风灌进来。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
她走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拐角。
屋内只剩萧景珩一人。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朱砂笔，笔尖已经干涸，但他还是用力按了下去。一滴血渗出来，落在地上，像一颗黑红的豆子。
他弯腰捡起裴琰留下的布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小字：“她不是唯一一个被换的孩子。”
他把纸条攥紧，塞进衣襟。
外面风更大了。屋顶的瓦片被吹动，发出咔哒声。他走到窗前，看见一道黑影贴着屋檐快速移动，朝着冷院方向去了。
他没追。
他知道那个人不会伤害她。
因为那身法，是钦天监秘传的潜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