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水滴在她手腕上散开,顺着玄铁镯滑下。沈知微盯着那滴血,没有动。
簪子还在手里,玉佩的一半嵌在铁门凹槽中,微微发烫。头顶的石缝不断渗出红液,一滴接一滴,落在她肩头、发梢。通道震动了一下,脚下的积水晃了晃,水面映出墙上浮起的纹路。
那些纹路像是活了,沿着砖缝蔓延,组成一张图。
沈知微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机关,是血脉共鸣阵。刚才那一滴血,激活了锁芯。
她用力将簪子完全插进凹槽。咔的一声,玉佩脱落,嵌入门内。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声低鸣,像是某种东西被唤醒。
墙面光影闪动,一片沙地出现在眼前。风卷着黄沙,一支军队列阵而立。黑旗猎猎,上面绣着狼头图案。镜头拉近,最前方的将领骑着黑马,披着深色斗篷,手里举着一个木盒。
沈知微呼吸一滞。
那是她母亲的骨灰盒。
那人缓缓抬头,掀开兜帽。月光照在脸上。
是陆沉。
他站在北狄军阵前,却没有进攻大胤边关。反而调转马头,对着身后北狄主力举起长枪。他的嘴在动,听不见声音,但口型清晰——
“还我沈家清白!”
下一瞬,他带兵冲向北狄本阵。刀光劈开夜色,战马嘶鸣,血溅当场。
沈知微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她以为陆沉是去寻路,没想到他是直接杀进了敌营。
这不是逃,是反戈。
她还没回过神,侧壁一块砖突然弹开。一个人影跳出来,落地很轻。
阿蛮。
她脸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拨浪鼓。看到沈知微,她没说话,只抬起手臂,鼓面一震,连弩射出一支短箭。
箭飞到沈知微面前停下,尾端缠着一条细绢。
沈知微接过箭,手指触到绢布的瞬间,耳后的银针轻轻颤了一下。这是沈家军最高级别的密语传递方式,只有统帅能解。
但她知道怎么解。
她抓住玄铁镯边缘,用力一划。手掌裂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来。她把伤口按在箭尾的绢布上。
血液渗透进去,绢布颜色变深,字迹浮现。
先是北狄文,扭曲如蛇。接着,那些字开始变化,转成汉文。
“药人军团失控。”
“首具药人烙印与我背伤一致。”
“父临终言:护好我妹。”
沈知微的手抖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影像。陆沉正在厮杀,背上衣袍破裂,露出那道旧伤。月光下,伤疤泛着暗红光泽,隐约能看出是完整的军阵图。
而她左手腕的胎记,正微微发热。
原来如此。
陆沉不是偶然倒戈。他是知道了真相——药人军团用的是沈家军的尸体,而第一个被炼成药人的,就是他父亲。他背上那道伤,根本不是战场留下的,是当年被秘密烙下的编号。
他父亲假意投敌,实则用自己的命换下沈家最后一脉。临死前,只留下一句话:护好我妹。
可那时阿蛮已经被带走,下落不明。他一直当她是别人家的孩子,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个被他当成妹妹养大的哑女,就是亲妹妹。
沈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绢布,血还在往下滴。她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女,靠装懦弱才活到现在。可现在,她有兄长,有妹妹,还有三百七十二个不肯闭眼的将士。
她不是钥匙。
她是统帅。
她把染血的绢布贴在胸口,另一只手握住铁门上的簪子。机关还在运转,光幕未散。她能感觉到,这扇门背后连着的不只是密道,而是整个边关的情报网。
只要她不拔簪,信号就不会断。
她转身看向角落。萧景珩仍靠在墙边,呼吸微弱。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紫,显然是蛊毒又发作了。
她走过去蹲下,伸手探他鼻息。还好,还活着。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药是他之前吃过的,压蛊用。她不确定这次还能不能起效,但总得试试。
片刻后,他眼皮动了动,没醒,但呼吸稳了些。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阿蛮身边。她抬手摸了摸阿蛮的头,动作很轻。
阿蛮抬起头,眼睛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沈知微摇头:“不用说。”
她拉着阿蛮的手,走到机关前。两人并肩站着,面对光幕中的战场。
“你哥在替我们争取时间。”她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这一仗不白打。”
阿蛮点头。
沈知微伸手,将簪子往外拔了一寸。机关嗡鸣一声,光幕缩小,聚焦在陆沉身上。他的位置被标出一个红点,周围是北狄大军的动向。
她能看见敌军调度。
这意味着,她可以指挥。
她松开手,让簪子重新落回原位。信号稳定。
她脱下外袍,撕成两半,把萧景珩的手腕和柱子绑在一起,防止他滑倒。然后从袖中取出银针,在他几处穴位扎下。这是暂时封住血脉流动的方法,能延缓蛊毒扩散。
做完这些,她站直身体,对阿蛮说:“等我回来。”
阿蛮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紧张。
沈知微摇头:“我不去边关,我去司礼监地牢。”
裴琰说过,那里关过一批药人试者。如果陆沉的父亲真是第一个药人,那其他人也一定在那里。
她必须亲眼看看。
而且,寅时快到了。地下水马上要淹没通道,闸门会在那一刻自动开启。她得赶在水上来之前进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影像。陆沉还在冲杀,身上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但他没退。
沈知微转身,踩着积水往西走。
阿蛮跟在后面。
通道越来越窄,水已经漫到小腿。前方铁门上的凹槽还在发光,簪子插在里面,像一把钥匙。
她们走到门前,沈知微伸手握住簪子。
就在这时,头顶的石缝猛地喷出一股血雾。
她抬手挡住脸,感觉温热的液体洒在手臂上。再看墙面,光幕剧烈晃动,边关影像开始扭曲。
她迅速拔出簪子。
机关关闭,光幕消失。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水流声。
沈知微喘了口气,把簪子收进袖中。她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萧景珩,确定他没事,才继续往前走。
铁门就在眼前。她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想起裴琰的话——要在寅时前打开闸门,否则水会淹死人。
她低头看脚下。水位已经升到膝盖。
她从怀里掏出《试药录》,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全数服用无抗性,血脉纯度达标,可作药引”。
她合上册子,塞进腰带。
然后她抬起手,用玄铁镯再次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铁门的凹槽里。
门缝亮起一道红光。
咔哒一声,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