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了一块,沈知微踩着碎石往前走。风从密道深处吹来,带着一股铁锈味。她左手掌心还在流血,血顺着指尖滴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萧景珩跟在她左边,脚步有些晃。他抬手扶了下柱子,指节发白。陆沉走在右边,背上那幅阵图在昏光下泛着暗红。狼王低着头,尾巴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三人刚走到岔口,侧壁一道石门猛地弹开。裴琰站在裂隙前,手里抓着一截断丝。他没穿官服,只披了件灰袍,香囊挂在腰侧,轻轻晃。
他一句话没说,扬手把丝线甩了出来。
丝线打着旋落在沈知微脚边,上面沾着黑血。几片羊皮卷从中间滑出,边缘焦黄,像是被火燎过。沈知微蹲下捡起一片,手指刚碰上,耳后的银针就热了一下。
她低头看字。
“活下去,毁了这吃人的皇权。”
笔迹歪斜,却熟悉。是娘的字。她喉咙一紧,又翻过第二片。还是这句话,重复了三遍。最后一行小字刻在角落:“勿信血脉,勿归王庭。”
她抬头盯住裴琰:“你留着这个?”
裴琰没动,只把手按在香囊上:“我爹写的令,我娘藏的信。她死前说,等沈家的人回来再打开。”
沈知微捏紧碎片。她记得裴琰的母亲,当年钦天监大火那天,那个女人抱着一卷竹简冲进火场,再没出来。
萧景珩走过来,从袖中抽出朱砂笔。他咬破手指,血滴在笔尖。笔锋扫过羊皮卷边缘,血立刻变黑,像被什么吸进去一样。
接着,纸上浮出新字。
双龙交首图。一头蟠龙盘在大胤玉玺上,一头狼首咬住北狄王印。下方两行小字:永昌三年腊月,盟于皇陵地宫,共除沈氏之患。
沈知微盯着那日期。永昌三年,正是沈家军覆灭那年。
“不是叛国。”萧景珩声音很轻,“是合谋。皇帝和北狄王一起签的约,要灭沈家。”
裴琰点头:“毒杀令用的是司礼监最高印,落款是先帝名讳。可那段时间,先帝已经病重不能理事。真正盖印的人……是我父亲。”
沈知微忽然想起什么。她翻过最后一片羊皮卷,背面粘着一根簪子。黑色木柄,顶端雕着一朵花。她拿起来一看,心跳停了一拍。
簪头刻着一个图腾,和她左手腕内侧的胎记一模一样。而图腾中心,嵌着半块玉佩——正是双鱼玉佩的一半。
她手指发抖。这簪子她见过。小时候在冷院后墙挖出一个铁盒,里面就有这支簪。当时她以为是废物,随手插在头上,第二天就被嬷嬷打了一顿,说不许碰来历不明的东西。
原来那是娘留下的。
她攥紧簪子,抬头问裴琰:“你还知道什么?”
裴琰看着她,眼神有点空:“我知道你娘临死前去过司礼监。她来找我母亲,想换回一份名单。那份名单上有所有参与毒杀计划的人名。可她晚了一步。我父亲已经把名单烧了。”
“那你手里这些呢?”
“是我娘偷偷抄下来的残页。她说,只有你能看懂北狄祭文里的暗语。”
沈知微低头再看羊皮卷。果然,在“双龙图”下面有一串扭曲符号。她从小跟着生母学北狄文,一眼认出那是句咒语:“血引魂归,骨为钥,心为门。”
她突然明白。
所谓圣女继承、血脉觉醒,全是假的。北狄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体内的子蛊与胎记组合时产生的某种信号。那信号能打开皇陵最底层的锁——也就是当年埋葬沈家军的地方。
他们想复活药人军团,而她只是钥匙。
她把簪子塞进腰间暗袋,站起身。
萧景珩一直在看她。这时开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去找剩下那半块玉佩。”她说,“陆沉身上那块,必须拿回来。”
“他已经走了。”萧景珩说,“刚才地动的时候,他往东侧密道去了。狼王也跟着。”
沈知微皱眉。她记得陆沉说过,他背上的阵图只能引出名字,不能控制方向。除非有人指引。
“谁带的路?”她问。
裴琰忽然插话:“西侧有机关室,通向旧司礼监地牢。那里关过一批药人试者。如果你要去,得赶在下一个寅时前打开闸门,否则地下水会淹没通道。”
沈知微看向西边密道。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盯着裴琰。
裴琰摸了摸香囊:“因为我每天都会去地牢门口站一会儿。那里有我父亲最后写下的字——‘吾罪当诛,唯愿赎于后人’。”
他说完,转身退回暗门。石门落下,没再出现。
沈知微站在原地。血还在滴,但她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全是那些字:毁了这吃人的皇权。
她转向萧景珩:“你能撑住吗?”
萧景珩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擦掉,点头:“还能走。”
“那就走西道。”她说,“我要看看那些药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两人迈步往西。通道越来越窄,墙上出现铁环,挂着熄灭的灯。空气变得潮湿,脚下开始积水。
走了一段,沈知微忽然停下。
她从袖子里取出银针,放在掌心血里蘸了一下,然后贴在墙上。针尖碰到石缝时,微微颤动。
“这里有暗格。”她说。
萧景珩凑近。她用指甲抠住一块砖的边缘,用力一扳。砖松了,露出个小洞。里面藏着一只木匣。
她拿出来打开。
匣子里是一本薄册子,封面写着《试药录》。翻开第一页,记录时间正是永昌三年。执行人签名处,赫然写着“裴承安”——裴琰的父亲。
后面一页页都是名字。沈家军三百七十二人,每人对应一种毒方。最后一页备注写着:“全数服用无抗性,血脉纯度达标,可作药引。”
沈知微合上册子,手很稳。
她继续往前走。水漫到了脚踝。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门上有个凹槽,形状像半块玉佩。
她摸了摸腰间的簪子。
这就是钥匙孔。
她正要动手,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萧景珩靠着墙,朱砂笔掉在地上。他的脸色发青,呼吸急促。
“情人蛊反噬了?”她问。
他点头:“每次用血激活机关,它就会醒一次。”
沈知微蹲下检查他脉搏。跳得乱。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
“吃了。”
“这是什么?”
“我自己配的。压蛊用。”
萧景珩接过吞下。片刻后,脸色稍缓。
沈知微站起来,把《试药录》放进怀里。她握住簪子,准备插入凹槽。
就在这时,铁门上方的石壁裂开一条缝。一滴水落下来,砸在她手腕上。
水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