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五年,冬。
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横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将这座刚刚换了主人的帝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白茫之中。太和殿内,暖炉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殿中弥漫的威严与冷厉。顺治帝福临端坐龙椅,虽年仅十一岁,却已在多尔衮多年的辅佐下,透出几分帝王的沉稳。龙椅之下,议政王大臣们分列两侧,神色凝重,目光聚焦在殿中那份来自北疆的密报上。
“启禀皇上,闯贼李自成余部李过、高一功已于去年兵败身死,忠贞营溃散;张献忠在西充中箭身亡,大西军群龙无首,孙可望、李定国等部虽退守云南,却已是苟延残喘,不足为惧。”兵部尚书阿哈尼堪出列奏报,声音洪亮,带着抑制不住的亢奋,“江南一带,原南明鲁王、唐王政权早已覆灭,钱谦益等降臣已稳固地方,百姓渐安,赋税日增。如今,北方已定,江南平定,西南残寇不足为患,我大清终于可腾出手来,清除北疆最后的心腹之患!”
殿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附和声。谁都清楚,阿哈尼堪口中的“心腹之患”,便是盘踞在冀鲁交界山区,日渐壮大的刘家军。
这几年,清廷忙着收拾李自成、张献忠的残余势力,平定江南的抗清怒火,对北方山区的刘家军,只能采取封锁与骚扰的策略。可谁也没想到,这支在战火中侥幸存活的小势力,竟像野草般疯长起来——他们整合周边山寨,建立联盟,开垦屯田,打造火器,甚至主动出击,抢夺清军据点的物资与人口。如今的刘家军,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龟缩在刘家堡的小堡垒,而是控制着方圆数百里山区,拥有近万人口、两千余精锐战兵,火器装备率堪比清军主力的抗清劲旅。
更让清廷忌惮的是,刘家军的存在,像一颗楔在北方腹地的钉子,不仅牵制着清军的部分兵力,更成为了北方抗清义士的精神支柱。不断有流民、败兵投奔刘家军,甚至有原明官员暗中与之联络,若不及时铲除,待其羽翼丰满,必成燎原之势。
“阿哈尼堪说得对。”多尔衮缓步出列,他身着亲王蟒袍,眼神锐利如鹰,虽为摄政王,却掌控着清廷的军政大权,“前几年,我大清四面受敌,不得不对刘家贼寇暂息兵戈。如今天下已定,若再放任其发展,必成大患。传令下去,调宣大总督马国柱麾下两万精锐,再从京畿八旗中抽调五千铁骑,由固山额真巴颜统领,兵分三路,围剿刘家贼寇,务必一战功成,永绝后患!”
“摄政王英明!”众臣齐声附和,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杀气腾腾。铲除刘家军,已被正式提上清廷的首要议事日程,一场席卷北疆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同一时间,数千里之外的西南,南宁府。
南明永历帝朱由榔的行宫,简陋得与帝王身份格格不入。殿内烛火昏暗,映照着一张张面带愁容的脸。永历帝端坐御座,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全无帝王之气。他自登基以来,便一路颠沛流离,从广东逃到广西,再逃到云南,虽有李定国、刘文秀等大西军余部辅佐,却始终摆脱不了朝不保夕的命运。
“皇上,清军已平定江南,正调集兵力围剿北疆刘家军。一旦刘家军覆灭,清军便可集中全部兵力南下,届时我朝危矣!”兵部尚书瞿式耜出列,声音带着急切,“臣恳请皇上,速下诏书,封刘江为镇北伯,令其坚守北疆,牵制清军兵力;同时急令李定国将军率军东进,与刘家军形成呼应,共抗清军!”
瞿式耜的话音刚落,便遭到另一派大臣的反对:“瞿大人此言差矣!刘家军不过是山野流寇,虽偶有胜绩,却根基浅薄,如何能与大清铁骑抗衡?如今我朝自身难保,李定国将军的兵力若东进,云南防线必空,清军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是畏敌怯战!”瞿式耜怒声反驳,“刘家军近年屡创清军,其火器之精良,战力之强悍,远超我朝诸军。若能加以扶持,必能成为牵制清军的重要力量!”
“扶持流寇?简直荒唐!”
殿内瞬间陷入激烈的争吵,党争的恶习,即便在亡国边缘,也未曾稍有收敛。永历帝看着争吵不休的大臣们,眼中满是绝望,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吧。”
诏书最终未能发出。此时的南明,早已是一盘散沙,军阀割据,党争不断,自保尚且艰难,根本无力顾及北疆的刘家军。李定国虽有心抗清,却被云南的防务死死拖住,无法东进支援。刘家军,终究还是要独自面对清廷的雷霆一击。
北疆,刘家堡。
经过几年的发展,这座曾经残破的堡垒,已变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军事要塞。高大的城墙全部用条石加固,高达三丈,墙上布满了射击孔和炮位,十余门新铸的红衣大炮巍然矗立,炮口直指远方;城内街道整齐,房屋林立,工匠营、屯田区、学堂、忠烈祠一应俱全,炊烟袅袅,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核心箭塔的议事厅内,刘江正与核心骨干们围坐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军情地图。几年的岁月,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变得愈发沉稳老练,眉宇间的锐利,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
“清廷已平定江南和西南大部,李自成、张献忠的主力已被击溃,南明永历帝龟缩云南,自身难保。”张文弼指着地图,声音沉重,“根据我们的情报,清廷已调集两万五千大军,由固山额真巴颜统领,兵分三路,正向我根据地逼近。不出一个月,敌军便会兵临城下。”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们早已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两万五千清军精锐,其中还有五千八旗铁骑,而刘家军的总兵力,不过两千五百余人,虽然火器精良,防御坚固,但兵力悬殊,这场仗,注定是一场恶战。
“终于来了。”刘江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几年,我们开垦屯田,打造火器,整合联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清廷想把我们当成最后一颗钉子拔掉,可他们忘了,这颗钉子,早已长成了扎手的荆棘!”
陈武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战意:“总制,怕他个鸟!咱们的红衣大炮可不是吃素的,城墙也加固得固若金汤,清军想来送死,咱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没错!”陈烈也附和道,“这几年我们主动出击,也积累了不少对付清军的经验。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就利用地形,打伏击,搞夜袭,消耗他们的兵力,拖也能把他们拖垮!”
刘江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大家说得对,这场仗,我们不能退,也退不起。刘家堡是我们的家园,是抗清的火种,一旦失守,北方的抗清势力将彻底覆灭。”
他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刘家堡:“传我命令,全军进入一级战备!加固防御工事,在城外设置三道防线,挖掘壕沟,布置拒马和地雷;工匠营全员加班,赶制火器和弹药;民政司组织百姓疏散到后方山谷,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各哨卡加强侦查,密切关注清军动向,随时汇报!”
“遵令!”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震得议事厅的横梁微微颤动。
窗外,大雪依旧纷飞,将刘家堡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城内的百姓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气息,原本热闹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却没有人惊慌失措。他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物资,搬运着武器,脸上虽有担忧,却更多的是坚定——这几年,刘江带领他们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们相信,刘江一定能再次带领他们战胜强敌。
刘江独自走到箭塔顶层,俯瞰着雪中的刘家堡,目光投向远方清廷大军开来的方向。他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不仅是刘家军的生死之战,更是天下棋局中,抗清力量与清廷的一场关键对决。赢了,他们将继续坚守北疆,成为南明最后的希望;输了,北方的抗清火种将彻底熄灭,南明也将独木难支。
天下的棋局,已悄然落下关键的一子。北疆的风雪之中,一场决定未来命运的大战,正在静静等待着爆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