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布消息的效果立竿见影,如同在李豫周围构筑了一道无形的缓冲层。轻视与嘲弄的目光锐减,取而代之的是审视、好奇与谨慎的打量。李豫乐得清静,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应对杨知远教授那令人绝望的一个月期限,以及提防加拉哈德可能到来的、更阴险的报复之中。
下午的《基因编辑原理与伦理》课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讲师在台上阐述着尖端科技背后的道德困境,而台下的学生,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那个身影——李豫。关于他与斯图亚特家族的流言,如同无形的波纹,在安静的课堂下持续扩散。
李豫面无表情地整理着终端上的笔记,对周围的视线置若罔闻。课程结束的提示音响起,他利落地起身,随着稀疏的人流向外走去。
然而,刚踏出教室门口,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便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在此停留。
加拉哈德·德文希尔。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一丝不苟的联合大学制服,金色的短发在走廊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英俊的面庞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近乎完美的友善笑容。只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评估与算计。
“李豫同学,真巧。”加拉哈德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古老贵族特有的腔调。
李豫停下脚步,抬起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深潭。他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接话。
加拉哈德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应,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看似随意的姿势,却精准地封住了李豫最方便的离开路径。他目光落在李豫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几分。
“你很聪明。”加拉哈德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毫不真诚的赞赏,“不得不说,你和凯特琳放出来用作反击的消息,相当精彩。不仅迅速摆脱了霍华德那个蠢货,还顺势为自己造势,将斯图亚特家族拉到了台前。”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弄,仿佛在嘲笑霍华德的无能,也像是在嘲笑李豫的算计。
“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我也没指望这点小把戏能对凯特琳造成什么真正的麻烦。她虽然……任性了些,但并不愚蠢。”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巧妙地将自己从“指使者”的身份中摘了出来,仿佛霍华德的行动完全是他个人的愚蠢行为。
紧接着,他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那温和的语调里透出一种赤裸裸的诱惑:
“我知道,你们放出消息跟杰兰特先生接触过。那么,不管那位尊贵的杰兰特先生给你开出了什么价码,你要明白一点,”他盯着李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们所有泰山金融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只要你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价值。”
他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所以,不妨考虑一下我们德文希尔家族。我的出价,也许……更能让你满意呢。”
说完,他根本没有等待李豫的回复,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充满善意的“招揽”。他优雅地直起身,对着李豫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融入离去的人流,金色的发梢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度,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自始至终,李豫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表演。
直到加拉哈德的身影彻底消失,李豫才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这家伙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预想过加拉哈德可能会暴怒,可能会采取更激烈、更直接的报复手段,甚至可能再次利用其他棋子来找麻烦。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无视了那则谣言带来的“情感羞辱”和“地位挑衅”,反而像是撕开了一切虚伪的表象,直接跳到了谣言中最核心的问题——利益交换。
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霍华德事件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向李豫展示了他的“大度”和“务实”。他没有纠结于李豫是否“追求”凯特琳这种在他看来或许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是直接瞄准了李豫本身所代表的“价值”。
这一手,无疑比单纯的报复要高明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想用“竞价”的方式,离间李豫与凯特琳之间那初步建立的、脆弱的信任和交易关系。他在告诉李豫,斯图亚特家族能给你的,德文希尔家族可以给得更多,更好。他试图将水搅得更浑,让李豫在两家,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出价者”之间摇摆,从而最大化地榨取李豫的价值,或者……在他失去价值时,能更轻易地将其抛弃或毁灭。
“可惜……”李豫在心中冷冷地嗤笑一声。
加拉哈德算错了一点。他和凯特琳之间,并非简单的招揽和利用关系。他们之间有始于天空城的基于“烛龙”身份的血液交易,有共同对抗“真祖”的经历,有对蔚奥莱特的共同关切,甚至还有对杰兰特那老狐狸的共同警惕。这些共同点,构筑起了一层远比外人想象中更牢固的纽带和初步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他向杰兰特亮出自己的身份,除了看穿他将万事万物视作交易的本质,更有着他自己的深远考量,绝非仅仅为了寻求一个靠山。
加拉哈德这番看似高明直接的招揽,在他眼中,反而显得有些……自以为是了。
不过,李豫也清楚,这条毒蛇比预想的更冷静,更狡猾。他没有被轻易激怒,没有落入自己设下的情绪陷阱,反而顺势抛出了一个更复杂的局面。
眼下,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对方手中。他不能主动出击,否则就是自乱阵脚。
“只能先等他下一次出招了……”李豫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他压下体内因对方出现而隐隐躁动的、属于龙类的暴戾本能。干掉这条毒蛇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但他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一个能确保一击必中,且不会引火烧身的完美机会。
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朝着与加拉哈德离去的相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