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走向神座。
他的脚步声,是这座森严法庭里,唯一不合规矩的噪音。
每一步,都像一根冰冷的探针,扎在“院长”那由亿万规则纠缠而成的神经末梢上。
神座之上,光影剧烈翻涌。
一个又一个古老、威严的罪名,如瀑布般刷过“院长”的意志核心——“渎神”、“藐法”、“逆乱”……
然而,他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真正地“判”下去。
因为陆羽的行为,不在他的任何一部法典之内。
拆办公室、挖天窗、把神座改成泡脚盆……
这些琐碎到近乎侮辱的凡间俗事,要如何用一部旨在审判宇宙罪恶的根本法去量刑?
判他“破坏公共财物”?
可他刚刚已经宣布,这地方归他了。
“站住!”
“院长”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剧烈波动,像一张被揉皱的羊皮纸。
他不能再任由这个仵作,用这种解构一切的方式,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
他猛然从神座上站起!
那由光构成的身影骤然膨胀,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神只,俯瞰着脚下的蝼蚁。
整座殿堂的法则,在这一刻,被他强行凝聚成了一句话。
一句终极的、不容辩驳的定义!
【我即是法!】
【存在于此,必遵我法!不遵我法,不得存在!】
这是一道无解的逻辑闭环。
一个完美的、绝对的悖论囚笼。
要么,你承认我的规则,跪下受审。
要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违法的,将被我的世界彻底排斥、抹消。
面对这终极的放逐令,陆羽只是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眼,看向那尊庞大的光之神只,神情像是在观察一具出现了死后痉挛的尸体。
“尸检第一步:探查尸僵。”
陆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这声音却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院长”那看似完美的逻辑神体。
“你的规则,僵化,刻板,无法应对任何超出你预设范围的新生事物。”
“当你无法理解时,你唯一的反应,就是将它定义为‘非法’,并试图将其排斥。”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
“这是典型的概念性僵直。”
“是你的‘理’,已经死亡的第一个铁证。”
“一派胡言!”
“院长”怒吼,法则囚笼开始疯狂收缩,要将陆羽这个“非法存在”彻底碾碎成虚无。
然而,就在此时。
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和钱三那独特的、带着市侩算计的公鸭嗓,不合时宜地响彻了整座神殿。
“小塔!愣着干嘛!施工啊!”
钱三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卷刻度精密的鲁班尺,正费力地爬上那空无一人的被告席,对着栏杆敲敲打打,唾沫横飞。
“量一下!这‘悔恨之木’的密度、硬度,还有抗腐蚀性!数据全部报给我!”
“我要核算一下,改成马桶圈的成本效益比!”
塔里昂一个激灵,立刻从“院长”带来的法则威压中挣脱出来。
他眼中那属于打工人的专业之光再次爆亮,立刻指挥着身后的星灵工程队,声音洪亮。
“第一施工小组!A区墙体取样!分析材料构成和能量残留!”
“第二小组!在殿堂四周,立刻设立‘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警示牌!记住!用宇宙通用语,附带三十六种地方土着方言翻译!我们是文明施工单位,程序一定要走对!”
“第三小组!去把大门给我看住了!别让甲方的人跑了!今天不把交房手续和违约金结了,谁也别想走!”
一时间,神圣威严的审判殿堂,彻底沦为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
星灵们熟练地拿出工兵铲,开始小心翼翼地撬动墙壁。
一个身穿金色法袍的法则守护者刚想上前阻止,就被一名星灵工程师拦住,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同志,你好。请佩戴安全头盔进入施工区域。”
星灵工程师递过去一个铁灰色的头盔。
“另外,根据《跨维度建筑施工安全法》第九百八十一条,非施工人员不得靠近作业面,以免发生意外。出了事,我们公司可不负责赔偿。”
那名法则守护者,一个行走的律法化身,捧着那个冰冷的铁头盔,彻底宕机了。
他的核心逻辑里,找不到任何条款,来处理“一个正在拆你家的人,反过来要求你遵守他的安全条例”这种局面。
神座之上,“院长”的光影疯狂闪烁,构成他身体的法则符文,开始出现乱码般的崩溃迹象。
他的法庭!
他的规则!
他的威严!
正在被一群手持工兵铲的“装修工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无从反驳的方式,一块块拆解、评估、登记在册。
就在这时,陆羽的声音,如同法医的第二刀,再次落下。
“尸检第二步:检查尸斑。”
他环顾整座殿堂,目光平静得可怕。
“你的力量,你的法则,你的全部存在意义,都凝聚于这座殿堂之内,无法向外辐射分毫。一旦离开这里,你将一无是处。”
他看向“院长”那已经开始不稳的光影。
“这叫概念性沉降。”
“是你的‘道’,已经停止流动,血液凝固于尸体下侧的第二个铁证。”
“你……你……”
“院长”指着陆羽,那由光构成的面孔,因为极致的愤怒与荒谬,第一次扭曲成了凡人才有的狰狞表情。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陆羽说的,全都是事实。
“尸检第三步:探查尸冷。”
陆羽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死亡证明,不带一丝情感。
“你的世界,只有冰冷的规则,没有生命的温度。你审判罪恶,却从不理解罪恶为何诞生。你维护秩序,却早已忘记秩序为谁服务。”
他抬起手,掌心之中,那本厚重的【逝者之书】,缓缓浮现。
“你的存在,已经比我停尸房里,任何一具冷藏了千年的尸体,还要冰冷。”
“现在……”
“是最后一步。”
陆羽的目光,穿透了“院长”那愤怒的光影,直刺其存在的本源。
“开颅,探查死因。”
“够了!!!”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自“院长”的意志核心,轰然炸响!
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所有的规则,放弃了所有的法理,放弃了那套他赖以存在、引以为傲的逻辑外壳!
因为他发现,在眼前这个仵作面前,他所有的“法”,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轰隆隆——
整座审判殿堂,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
那些构成墙壁、穹顶、神座的金色法则,不再神圣威严,而是化作了最狂暴、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混沌能量洪流!
“院长”那庞大的光之神只,在崩塌中迅速消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着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巨大黑色漩涡!
他撕下了“法官”的假面,露出了被他用“秩序”压抑了无数纪元,却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病魔”的真容!
“既然我的‘理’是错的!”
“那我就用最不讲理的方式!”
“将你们这些污秽,连同我这可笑的牢笼,一起……”
黑色漩涡中,传出最后的、疯狂的诅咒。
“……彻底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