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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后山重归宁静已有数日。

然而,在这片看似恢复往常的、近乎慵懒的宁静之下,一股潜流的涌动却愈发明显,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无声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这股潜流的中心,便是暂居于那片清雅竹楼之中的瑶池圣女,秦璐滛。

自各方天骄离去后,她便常常独坐于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生机勃勃却又静谧异常的星尘稻海,或是独自漫步于田埂之间,任由沉甸甸的稻穗拂过她的裙摆。

她绝美的面容上,那份因感悟“道在人间”而获得的通透与平和依旧,如同无波的古井,但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如远山般的黛眉间,悄然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却难以化开的忧郁,如同精美瓷器上的一道微不可察的冰裂纹。

她的修为,早已臻至元婴圆满的极致,距离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可初步掌控规则、遨游天地的化神之境,看似仅有一线之隔。

然而,就是这一线,却如同横亘在凡尘与九天之间的无形天堑,坚实无比,难以逾越。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扇紧闭的、厚重无比的石门前,能感受到门后广阔的世界,却找不到推开它的钥匙,甚至连一条缝隙都看不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元婴的饱满与灵力的澎湃,如同蓄满洪水的湖泽,也能隐约触摸到那层代表着化神瓶颈的、无形却有质的障壁,那是一种规则层面的隔阂与排斥,并非单纯依靠灵力积累就能强行冲破。

她尝试过运转瑶池最上乘的《瑶池仙引诀》,引导精纯浩荡的天地灵气,化作锐利的钻头,一次次冲击那坚固的障壁,结果却如同泥牛入海,那障壁纹丝不动,反而反馈回一种清晰的、来自此方天地规则本身的限制与排斥感。

灵界修士在下界突破化神,本就受到界面之力的天然压制,难上加难,这一点她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亲身面对时,才知其艰难远超想象。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凄艳而壮丽的绛红,如同打翻的丹青墨盘。秦璐滛独立于石亭旁,青丝被晚风轻轻拂动,望着那片被瑰丽霞光浸染、仿佛在静静燃烧的金色稻浪,怔怔出神。

夜风拂过,带来稻谷即将成熟的清香,也带来一丝属于秋夜的、侵入骨髓的微凉。她下意识地轻轻拢了拢素白的衣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迷茫的叹息。

化神之障,如鲠在喉,不上不下,让她这位出身尊贵、天赋卓绝的灵界圣女,也首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道心摇曳。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郁香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果木清香,霸道地钻入了她的鼻尖。是烤鱼的香味,但似乎又与她之前吃过的星鳞鱼不同,香气更加富有层次,带着一丝诱人的甜意。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陈实正蹲在那个被他改良过多次、如今看起来有些奇形怪状的烤架前,手里拿着把大蒲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几块果木炭的火力,翻动着几条体型稍小、但鳞片在余晖下闪烁着七彩琉璃般迷离光泽的灵鱼。

这是他最近闲来无事,用“醉仙忘忧”的酒糟和一些后山新发现的、汁水丰沛且带有天然甜香的灵果一起混合喂养的试验品,取名“虹彩鱼”,正在兴致勃勃地测试新口味。

小灰则蹲在一旁专门为它搭建的、用柔韧藤条编织的架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条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的烤鱼,喉咙里不断发出渴望的、细微的“咕咕”声,尾巴尖儿还一翘一翘的。

秦璐滛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那混合着果木炭火与特制酱料的烤鱼香气,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而实在的安抚力量,让她纷乱焦躁的心绪,竟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些许。

“陈道友。”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陈实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鱼身颜色的变化,闻言抬起头,看到是秦璐滛,脸上露出他惯有的、带着点憨厚的笑容,用蒲扇指了指烤架:“秦仙子,来得正好,这虹彩鱼快好了,火候刚好!一会儿尝尝鲜?我用新发现的蜜浆果和酒糟一起腌的,去腥提鲜,应该比之前的星鳞鱼味道层次更丰富点。”

秦璐滛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仿佛没有焦点,越过了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的烤鱼,投向了那片渐渐被墨蓝夜色取代、已有早星开始闪烁的天空。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绪,又像是在向眼前这个总能语出惊人、看似不着调却又每每暗合天道的“理论大师”,寻求一个或许并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答案,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困惑:

“陈道友,你说…这天地间的星辰,看似遥不可及,亘古不变,它们的力量,如此浩瀚…修士引星辰之力入体,凝练金丹,淬炼元婴,寻求突破,可为何…总觉得隔了一层?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镜花水月…那层障壁,坚不可摧,究竟该如何…才能真正触及星辰的本源?”

陈实正忙着用一把小刷子,给几条烤鱼刷上最后一遍用蜜浆果熬制的、晶莹粘稠的特制酱汁,听到这没头没脑、充满玄奥哲学和高端修仙色彩的问题,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就顺着自己刚才盯着炭火分布和鱼身受热情况的思路,用一种带着浓浓烟火气和油烟味的、极其务实的口吻接话道:

“嗐,星星那玩意儿啊,看着是挺亮挺唬人的,挂那么高,其实说白了,很多都是自个儿在那边使劲烧自个儿,核…呃,总之就是内部得先热乎起来,烧旺了才行!光靠外边照亮点,那不成灯笼了?而且它们也不是瞎飘着,互相之间都有股子看不见的拉扯劲儿(他本想说引力,临时改口成更朴素的形容)才没散架,维持着个平衡…”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铁钳熟练地夹起一块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果木炭,换到烤架边缘火力稍弱的位置,让热力分布更均匀,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仿佛他此刻探讨的不是什么星辰大道,仅仅是今晚烤鱼的火候掌控问题。他顿了顿,总结道:

“所以啊,我觉得吧,突破瓶颈估计也差不多这个理儿?光看着外边亮堂、想着借力不行,得自个儿里头先‘烧’起来,把那股子劲儿憋足了,烧旺了!然后呢,再想办法借点外边的‘拉扯劲儿’,就是…嗯,跟星辰啊、天地啊产生点共鸣,里应外合,内外一起使劲儿,说不定…‘咔吧’一下,那层看不见的膜…呃,是障壁,就捅破了?”

他说话间,一条烤鱼恰好到了火候,鱼皮微微鼓起,发出诱人的焦香。他顺手将那条鱼夹起,递向旁边早已望眼欲穿的小灰:“喏,馋鬼,你的好了,小心烫!”

小灰“啾”地一声欢快鸣叫,精准地叼住烤鱼,扑棱着翅膀飞到一旁大快朵颐去了。

然而,陈实这番关于“烧自个儿”、“拉扯劲儿”和“咔吧一下捅破”的、充满烤鱼哲学意味的言论,听在正处于瓶颈焦灼中的秦璐滛耳中,却宛如一道道撕裂混沌黑暗的九霄惊雷!又像是有人用重锤,在她那封闭已久的心门上,狠狠敲开了一条缝隙!

“自个儿里头先‘烧’起来…”、“借点外边的‘拉扯劲儿’…”、“里应外合…”、“咔吧,就捅破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看似粗浅的比喻,都像是一柄蕴含着无上道韵的重锤,精准无比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敲击在她那坚固无比、让她束手无策的化神瓶颈之上!

她脑海中瞬间翻江倒海,过往所学的无数深奥经典、师尊的谆谆教诲、以及自身百年的修行体悟,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是了!

她一直试图从外界引入强大的、纯粹的星辰之力,像攻城锤一样去强行冲击瓶颈,却忽略了自身才是根本!元婴圆满,已是此身灵力能量的极致,若要“烧”起来,便不能只靠灵力,而是需要…引动更深层次的生命本源与道源,点燃那一点先天之火的苗头!

而外界的“拉扯劲儿”,不就是指引动真正的星辰本源之力,与自身点燃的道源之火产生深层次的共鸣与互动,形成内外交攻、星火燎原之势吗?!

这不正是灵界都罕有记载的、最为正统也最为艰难、凶险的“本源共鸣,星火燎原”冲击化神之法吗?!其核心要义,便是内燃道源,外引星核,内外相合,破障开天!

竟然…竟然在这南荒之地,从一个看似只会扫地、种田、烤鱼的胖子口中,以如此通俗易懂、甚至有些粗陋不羁的方式,一语道破天机!

“轰——!”

仿佛某种亘古存在的桎梏被这蕴含大道至理的话语瞬间打破!秦璐滛周身气息猛地一变!那股萦绕不去的忧郁与迷茫瞬间被一种决绝与明悟所取代!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圣女仪态,什么身处何地,直接就在飘散着烤鱼香气的烤架旁,寻了块平整的青石,盘膝坐下,双手自然结印于膝上,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瞬间进入了最深层次的悟道破境状态!

下一刻,风云变色,天地齐喑!

“我靠!什么情况?!炭火炸了?!” 陈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刚拿起准备自己尝的那条虹彩鱼扔进炭火堆里。

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粘稠无比,仿佛变成了水银,浓郁的星辰灵气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让他这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压力。

小灰也吓得“啾”一声尖叫,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像个小毛球,嘴里还叼着半条鱼,瞬间化作一道灰影躲到了陈实宽厚的背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不解,望着那突然开始发光、被无形力量包裹的秦璐滛。

“咦?有点意思…” 司徒玄带着一丝诧异和饶有兴趣的声音,从亭顶懒洋洋地传来。下一刻,他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实身边,原本醉眼惺忪的老眼里此刻精光闪烁,面色略带凝重地看着星辉开始汇聚中心的秦璐滛,“本源星辉灌体?引动周天星辰共鸣?这女娃子…了不得啊!居然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引动了这等层次的突破!看来是被某个‘高人’点醒了关窍啊…”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旁边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陈实。

欧冶废也“哐当”一声推开他炼器棚那扇快要散架的木门,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烧得通红、正在塑形的稀有金属胚料,他看着那仿佛从九天之上垂落、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凝实的银色星辉光柱,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乖乖!俺的亲娘嘞!这么多!这么精纯的星辰之力!无主之本源星辉!浪费啊!暴殄天物啊!这要是能引过来一丝,用来淬炼我这块‘星纹钢’,起码能提升两个品阶!说不定能诞生灵性!”

他下意识地就像往前凑,试图用他那满是炭灰的手去“接”一点星辉。

“老废头!给老夫站住!你想死吗?!” 司徒玄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欧冶废的后衣领,如同拎小鸡一样把他扯了回来,难得严肃地呵斥道,“这是她的化神机缘!引动的是周天星辰本源之力!你现在过去,气息交感之下,立刻就会被星辉同化,或者引动星辰反噬,到时候别说你这把老骨头,你这破棚子和你那些‘宝贝’都得化成飞灰!给老夫老实待着看热闹!”

“化…化神?!” 陈实舌头都有些打结,手里的蒲扇“啪嗒”掉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看司徒玄,又看看那已经被璀璨星辉完全淹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轮廓的秦璐滛。

他就随口胡诌了几句关于烤火和星星的比喻,怎么就把一个元婴圆满给说得…就化神了?!这修仙界还有没有点基本的逻辑和因果关系了?!这比他用扫帚画出道域还离谱!

林碗儿、石猛、萧战等人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天地异象惊动,纷纷从各处赶来,看到这宛如神迹的一幕——漫天星辰仿佛坠落,汇聚成一道道银河般的光柱,轰击在后山这片小小的空地上,无不震撼失语,呆立当场。

星辉灌体,持续了整整一夜。

那璀璨的、仿佛液态星光组成的银河,将青云后山映照得如同白昼,浩瀚的星辰威压让方圆百里的生灵都为之蛰伏。无数的星辰符文在光柱中生灭流转,道韵弥漫,甚至引动了青云派的护山大阵自主激发,光晕流转,如临大敌。

当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被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彻底驱散,那漫天垂落、壮观无比的星辉银河才渐渐变得稀疏、黯淡,最终如同退潮般,完全收敛,融入那盘坐身影的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重归宁静,只有空气中依旧浓郁得化不开的星辰灵气,以及地面上那些被星辉洗礼后、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的青草,证明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盘坐于青石之上的秦璐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她那原本就清澈如秋水的眼底深处生灭、流转、演化,最终归于一片深邃无垠的平静。

她的气息变得空灵而缥缈,明明就坐在那里,近在咫尺,却给人一种远在九天、俯瞰尘世、遥不可及之感。一种凌驾于此界元婴之上的、属于化神修士的无形威压,虽被她刻意收敛,依旧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让在场除了司徒玄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生命层次的心悸与敬畏。

她的肌肤更加莹润剔透,仿佛由最纯粹的星辉凝聚而成,周身自然流转着与天地法则相契合的玄妙道韵。

化神期!

她成功突破了那坚固如神铁的壁垒,正式踏入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全新境界!生命层次发生了本质的跃迁!

秦璐滛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仿佛蕴含着星海之力的纤手,感受着体内那与元婴期截然不同、浩瀚如渊、念动间似乎便可引动规则的全新力量,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恍惚与难以置信。她真的…成功了?

就在这下界南荒,在一个充斥着烤鱼香气的角落,因为一番关于烤鱼火候和星星运行的、“接地气”到了极点的“闲聊”…

她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还处于呆滞状态、手里傻傻举着那条已经快凉透了的、半焦的虹彩鱼的陈实。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若不是亲身体验,她绝不会相信,那看似不着边际、甚至有些滑稽的几句话,竟然如此精准地直指她突破化神最为关键、却也最容易被忽略的本源奥秘!这个陈实…他到底是真的早已洞悉了大道至理,于平凡琐事中见真章,还是…其运气已经好到了逆天、言出法随的程度?

陈实被她那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尤其是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如同面对浩瀚星空般的恐怖气息后,更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

他结结巴巴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里那条可怜的烤鱼,像是举起一面投降的白旗:“那个…秦,秦仙子…恭,恭喜突破…呃,大道有成…这,这鱼…还,还吃吗?我,我再给您烤条热的?”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试图用烤鱼来化解尴尬和紧张的模样,再联想到昨夜他那番“石破天惊”的“点拨”,秦璐滛眼底那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丝深深的无奈,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莞尔,浅浅笑意在她唇角漾开,如同冰河解冻,春回大地。

她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星辉异象已彻底内敛,但那属于化神修士的超凡气度与风华,已浑然天成,令人不敢直视。

“多谢陈道友。”她轻声说道,语气郑重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敬意,“昨夜一番‘星火之论’,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此番点拨之恩,助我勘破迷障,踏足化神,恩同再造。璐滛…没齿难忘。”

陈实:“……” (内心疯狂呐喊:星火之论?点拨?我那就是在说炭火怎么烧得旺啊!恩同再造?!这帽子太大了我顶不住啊!)

他张了张嘴,看着秦璐滛那认真无比、绝非客套的眼神,又感受到旁边司徒玄那“你小子还装”的戏谑目光,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解释和吐槽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化神大佬说是点拨,那就是点拨吧!他怂,他不敢反驳!活着不好吗?

只是,看着眼前这位新鲜出炉、气息恐怖、欠下了“天大”人情的化神修士,陈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完了,这下更不敢得罪了!以后给这位仙子烤鱼,得更用心、火候掌握得更精确才行!万一哪次没烤好,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道韵”上藏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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