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景熙小心翼翼地取出卷轴,解开丝带,将其在桌面上缓缓铺开。
卷轴上的字迹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书写,字体是古老的秦篆,笔力劲透了纸张,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与刻骨的决绝!
李鸿彬和安子轩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古老的文字上。
虽然文字有些深奥,但李鸿彬毕竟身为国安的特殊小队队长,早就在【归墟】档案库里看过了这一类文字的描述,虽然认识的字不多,理解其意并不困难。
卷轴开头,是触目惊心的三个大字:罪己诏!
“朕,承天命,御宇内......”
开篇是帝王惯用的自述,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非功绩,而是深沉的忧虑与无力。
“......然,天降灾厄,地动山摇,四海翻腾,瘟魔横行。旬月之间,生灵涂炭,黎庶哀嚎,朕心实恸!遣方士、猛士凡四百七十有三人,赴东海寻灾厄之源......唯徐生一人得还,状若癫狂,言:‘海生巨口,黑雾滔天,近之则噬,须臾而没,风平浪息。’......”
“......朕深知,此非天灾,乃异世妖邪作祟!其口通幽冥,其祸及寰宇!四百七十忠勇,非坑于儒,实殉于国!葬身魔口,尸骨无存!朕愧对忠魂,然为天下计,此秘,当随朕葬入九泉!后世子孙,谨记!凡此巨口再现,必遣死士填之!五年为期,赴死不辍!此乃护我华夏、保我人族存续之血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嬴政,三十七年。”
卷轴末尾,是一方深深烙印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传国玉玺印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李鸿彬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李鸿彬和安子轩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历史上的.......焚书坑儒?”
原来......四百七十多位忠勇之士......填海般的赴死......五年一期的血誓!
这颠覆历史的真相,这跨越两千年的沉重使命,就这样赤裸裸、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卷轴上每一个暗红的字迹,都仿佛是用无数先烈的鲜血书写而成!
轩辕景熙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从历史的幽谷中传来,继续讲述这被尘封的血色长卷:
“始皇崩,秘诏传于继位者。此誓,遂成我华夏历代君王口耳相传、至死方休的绝密。朝代更迭,帝王轮换,然此‘填海’之令,从未断绝。直至近代,西夷东侵,皇权崩塌,这秘密才由最后一位知晓的清室亲王,交托给了当时武力雄厚、汇聚了华国武林与民间守护力量之巅的‘轩辕家族’。”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卷轴上那方血色的玺印,指尖微微颤抖,“而轩辕家,自上古传承,血脉之中便烙印着守护九州的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上移,带着深深地回忆,缓缓说道:
“家族自古以来就有祖训,凡轩辕男儿,九岁离族,红尘炼心,十八岁前若不能达巅峰宗师之境,则永世流放,直至突破巅峰大宗师方可归宗认祖,而认祖之后的第一使命,便是......”
他抬起眼,冰寒的目光直视李鸿彬,一字一句,“入血关,镇国门!”
“你的师父,轩辕旭......”
轩辕景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冰封的眼底,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骄傲,有痛惜,有深深的无奈,“他是轩辕家百年不遇的奇才!十八岁,当其他子弟还在为冲击巅峰宗师苦苦挣扎时,他已傲然踏入高阶大宗师之境!”
“光芒之盛,震动族内!”
“当时的家主,我们的父亲......他看到了我弟弟那冠绝古今的天赋,也看到了这天赋背后,一旦进入血关便注定被无尽战火吞噬、永无归期的宿命。”
“我们的父亲,他动摇了,他想为轩辕家,为这多灾多难的华夏,留下这一颗最璀璨的火种。”
轩辕景熙的拳头在桌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了满足我的父亲,也为了我弟弟,更是为了我轩辕家族。”
“在那决定命运的时刻......我站了出来。”
他微微仰起头,仿佛在凝视着塔顶那纯净的能量光柱,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二十年前家族祠堂中那沉重的一幕,“我向父亲请命,以我之身,代弟叩关!”
“彼时,我虽天赋不及旭弟,却也已是巅峰宗师。”
“父亲......他看着我,眼中是挣扎,是痛苦,最终......是默许。”
“就这样,我代替了本该由旭弟承担的责任,踏入了这血关死地,一守......便是整整十年。”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鸿彬脸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李鸿彬,看到了远在地球的另一个身影,“鸿彬,旭弟他......送你进来,心中之苦痛,恐怕更甚于当年父亲之抉择。”
“他视你如己出,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送你入此绝地,于他而言,无异于剜心之痛!这私心......便是他既盼你在这生死磨砺中成就非凡,继承他未竟之守护,又深知血关之名,恐你如这十年间无数进入此地的英魂一般,一去不返!”
“他是在极度的痛苦与矛盾中,将你......推到了这条路上!”
话音落下,整个轩辕塔顶层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穹顶光柱无声倾泻,将桌面上那卷染血的《罪己诏》映照得更加刺目惊心。
两千年的隐秘,家族的牺牲,师父深埋心底如熔岩般灼热的矛盾与痛苦......
在这一刻,化作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在李鸿彬和安子轩的心头,沉重得几乎让他们窒息。
安子轩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对“家族”、“传承”的概念既陌生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
此刻,这跨越千年的沉重枷锁和师父那深藏的痛苦抉择,让他胸口堵得发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茫然交织升腾。
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那...那我们就只能像填海的石子一样,一代代填进来?直到......直到全部死光吗?这血关......到底是什么?那些怪物......又是什么?!”
李鸿彬则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的抓住他的膝盖处。
师父轩辕旭那张总是带着洒脱笑容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浮现,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恸阴影。
原来师父轻描淡写说起的“出去历练”,背后竟是如此惨烈的永诀。
原来他看似随意的指点、严厉的督促,都浸透着如此深沉而痛苦的期望。
送自己进来......师父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