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裂开一道缝隙，声呐仪的信号线如绳索般垂入水中。陈岸蹲在船边，指尖轻贴防水屏，目光紧锁那条跳动的波形线。
“频率变了。”他低声说道。
陈小满趴在甲板上，耳朵紧贴扩音器。水底传来断续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敲打铁皮。“哥，这次不是普通干扰，节奏太乱了，不像水流。”
“是量子跳频。”陈岸将脚踩进支架，稳住设备，“他们知道我们能推测信号，所以让频率不断跳跃。”
他闭上眼，回忆起过去三个月里记录的洋流数据。那些不同时间点的海水变化已被他建模分析，如今只能依靠这个模型预判对方下一步切换的频率。
“再来一次。”他说，“三秒准备，我数到一就发射脉冲。”
陈小满点头，手指搭在按钮上。
三、二、一——
声呐仪嗡鸣一声，连支架都震颤了一下。屏幕上的波形骤然拉长，捕捉到一段加密信号。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信号便中断了。
“又跑了。”陈小满皱眉。
“没关系。”陈岸抹了把脸，“刚才那一瞬足够了。他们跳得太快，反而暴露了规律。”
他调出历史记录，逐一对比每次信号切换的时间节点，发现每一次变频都恰好发生在洋流变化的瞬间，仿佛借着水流更替频道。
“他们在用水流掩护。”他说，“但再聪明也逃不过推演。”
他打开系统，点击“洋流推演”，输入当前的水温、盐度与风速，程序开始运算未来十分钟内的水流走向。
“他们一定会躲向低频段。”他指着屏幕，“那边有暗流，声音传播距离短，适合隐藏信号。”
陈小满迅速调整接收参数。“设好了，就看能不能接收到。”
陈岸没有回应，身体压得更低。他知道，这场较量不比谁的声音响亮，而是比谁能沉得住气。
几分钟后，声呐仪发出两声轻响。
“来了！”陈小满低呼。
屏幕上浮现一串稳定的信号，编码方式与之前不同。但这回信号并未立刻消失，而是持续传输着一组坐标。
“这不是假的。”陈岸凝视数据，“是真实的航线。”
他立即备份信息，准备接入全球执法频道上传。
可就在此时，信号再次中断。
“不对劲。”他说，“太顺利了。”
话音未落，声呐仪警报响起——检测到水下八百米处出现强磁反应，正快速移动。
“是潜艇。”陈小满抓起望远镜，“他们发现我们了。”
陈岸迅速收拢设备。“必须派人下去查看，单靠声呐不够。”
他望向舱门。周大海的侄子已穿上抗压服，正在检查氧气阀。
“你真要下去？”陈岸问。
“上面交给我。”年轻人拍了拍头盔，“你们引开注意，我去插U盘。”
陈岸点头，递过一个陶瓷外壳的U盘。“程序已经启动，只要接入，它会自动寻找漏洞。”
“要是进不去呢？”
“那就等他们换频时，我再发一次脉冲，你趁乱进去。”
年轻人笑了笑：“行，听你的。”
潜水灯亮起，人顺着绳索滑入海中。水面泛起几圈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陈岸重启声呐仪，故意释放一组虚假信号，朝反方向发送。
“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撤离。”他说。
十分钟后，探测器显示潜艇停下，似乎在原地搜查什么。
“机会。”陈岸低声道。
他再次发射脉冲，这次启用了最大功率。海底微微震动，沙石翻涌，海水变得浑浊。
就在这一刹那，声呐捕捉到潜艇底部检修口开启的画面。
“他进去了。”陈小满紧盯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沉默无言。
三分钟后，U盘状态灯由红转绿。
“连上了！”陈小满几乎跳起来。
陈岸立刻调取数据。真实坐标显现，与先前收到的完全不同——新航线穿越禁运区，终点是一艘伪装成渔船的货轮。
“核原料就在那船上。”他说。
他启动全息投影，播放陈天豪下令的录音。画面在海水中展开，声音通过水体清晰传出。
“……确保这批‘矿石’按时交付，关系到后续合作。”录音中，陈天豪语气冷静，宛如商谈日常事务。
紧接着，赵秀兰母亲临终前的录音也被播放出来。
“他给我爸打了过量胰岛素……他说，只要你不能说话，就没人会信你。”
两段声音在深海回荡。
陈岸注视屏幕，确认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检测船已抵达位置。远处灯光扫过海面，照亮了走私船的甲板。
“围住了。”他说。
陈小满松了口气，瘫坐在甲板上。“总算把证据送出去了。”
陈岸却仍未放松。他察觉声呐仪信号正在减弱。
“洋流变了。”他说，“我们被冲偏了。”
他抬头望天，乌云密布，风势渐强。
“得收回设备。”他说，“不然会被冲走。”
他解开安全绳，戴上潜水镜，准备下水。
“我跟你一起。”陈小满站起身。
“不行。”陈岸摇头，“你留在船上盯信号。我要是失联，立刻通知洪叔派船来。”
他顺着绳索滑入海中。海水刺骨，越往下压力越大。到达八百米深处时，光线几近消失，唯有潜水灯划破黑暗。
他摸到声呐仪支架，开始拆卸螺丝。最后一颗刚松动，一股暗流猛然袭来，将他掀离原位。
他伸手抓握，只捞到一根电缆。身体被水流卷动，方向尽失。
他奋力蹬腿，试图稳住身形。透过昏暗的光，看见U盘仍插在潜艇接口上，绿灯闪烁。
他游过去，拔下U盘，塞进防水袋。
此时，头顶传来震动。有什么正从下方急速上升。
他抬头望去，一团黑影飞速上浮。
是周大海的侄子。
年轻人头盔歪斜，氧气管脱落，脸上满是血迹。他拼命划水，身后拖着一根断裂的管线。
陈岸立即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两人合力上浮，阻力却越来越大，仿佛被某种力量拖拽。
陈岸低头一看，安全绳缠在礁石上。
他抽出刀具割断绳索，继续向上。
肺部灼热，头脑胀痛。他知道若再不上浮，便会缺氧昏迷。
终于，他们的头破水而出。
陈小满在船上大喊：“快！这边！”
她抛下救生圈。陈岸一手搂住年轻人，一手抓住绳索。
船只开始回收缆绳。
就在这时，声呐仪发出最后一条信息：
【信号中断】
【坐标漂移】
【未知海域】
陈岸将U盘紧紧按在怀里，喘息着问：“还能连上吗？”
陈小满摇头：“风太大，信号被压制了。”
远方，风暴正吞噬海平线。
陈岸望了一眼漆黑的海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U盘。
他还想说什么，一阵巨浪扑来，整个甲板瞬间被海水淹没。
他抬手挡水，眯眼望向前方。
雨幕中，一艘渔船的轮廓若隐若现，正朝他们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