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红灯在夜空中晃动,忽然调转方向,朝海滩逼近。
陈岸站在包裹前,脚边是写着“致南洋守约者”的标签。他一动未动,手始终按在声呐仪上。周大海走过来,站到他身旁。
“这飞机怎么又回来了?”周大海抹了把汗,“刚才那忽高忽低的飞法,根本不像是正常操作。”
陈岸望着天空,声音很轻:“它不是想下来,是被逼下来的。”
话音未落,直升机开始降落,旋翼卷起沙尘。舱门打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他个子不高,步伐沉稳,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
他脖子上挂着一条虎鲸牙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陈岸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条项链他见过。周小芹死前将它放进铁盒,埋在海边的老松树下。她说这是她爷爷留下的东西,唯有真正守海的人才能继承。
如今,却戴在这个外人身上。
男人走到陈岸面前,递出一份文件。“我是林正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海洋遗产委员会的领队。”他说,“我们收到了你发出的坐标信号。”
陈岸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公章清晰,单位属实。他抬头问:“你们来谈合作?”
“对。”林正南点头,“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保护这片海域的文化遗存。但你需要交出声呐仪的控制权,由我们统一管理。”
陈岸没有回应。
他左手紧攥背包带,右手贴在声呐仪上。设备持续震动,频率异常。他早已察觉——远处货轮的雷达波正在增强,某种武器正在启动。
林正南还未说完,空中骤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趴下!”周大海猛地扑来,将陈岸撞倒在地。
几枚黑色弹头从远处射至,击中地面,炸开一片白雾。是麻醉弹。
村民四散躲避,有人摔倒。周大海压在陈岸身上,后背中了一发,身体猛然一抽。
“老周!”陈岸挣扎着撑起身子。
周大海咬紧牙关,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别管我……守住机器。”
他缓缓站起,转身面向货轮的方向。那只独眼里闪过一道蓝光,如同深海生物睁开了眼。
陈岸立刻检查声呐仪。屏幕仍亮,信号未断。他迅速输入指令,启动被动防御模式。设备底部释放出干扰波,形成一圈低频屏障。
林正南也被冲击掀翻,但他很快爬起,冲到直升机旁,打开通讯器呼叫支援。
“他们根本不想谈。”陈岸盯着远处的货轮群,“这些人连国际组织都敢打,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祖祠梁柱上的刻痕、村民按下的血印,还有那一夜他发出的光束。这些画面不只是回忆,更是一种确认。
这时,系统响起提示音:
【检测到集体意志认证完成】
【解锁最终功能:跨时空广播】
陈岸睁开眼,将手掌按在声呐仪的核心接口上。
一股电流窜入体内,手臂颤抖,皮肤下的签到印记发烫,仿佛旧伤重新苏醒。
他没有退缩。
他知道,这一按下去,便再无回头路。
声呐仪的嗡鸣声陡然升高,一道绿色光柱直冲天际,比以往更加明亮。光束在高空分裂为两道,分别指向1983年的澳门码头与此刻的渔村海岸。
两个时空的洋流开始共振。
海面先是泛起波动,继而浪头渐高。远处的货轮群仿佛被无形之手推动,船身剧烈摇晃。
林正南站在直升机旁,仰头望着那道光带,低声说道:“这不只是设备……这是承诺的回应。”
陈岸伫立不动,双手紧握仪器,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清晰感知两个时间线正在连接,每一秒都在消耗他的意识。
但他不能松手。
一旦中断,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海浪越升越高,直至百米之巅,整片海域仿佛被掀起。巨浪横扫货轮群,逼得它们节节后退。一艘船撞上暗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浪尖最高处,空中浮现出两道影像。
一个是马明远,穿着旧式西装,脸上带着笑;另一个是陈天豪,手中夹着金笔,眼神冰冷。
两人隔着百米高的浪峰对视。
谁都没有开口。
片刻之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去,如同被海水溶解,最终沉入海底。
双月陨落。
陈岸喘着粗气,手指仍贴在设备上。他知道,那两人的意识已被彻底清除,再也无法归来。
林正南走过来,声音微颤:“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陈岸没有看他,只问了一句:“他们还能回来吗?”
“不会了。”林正南摇头,“那种意识投影一旦被击溃,就无法重建。所有相关数据也都已清空。”
陈岸点点头,终于松开了手。
双腿一软,几乎跌倒,周大海及时伸手扶住他。那只独眼中的蓝光尚未完全消散。
“你小子……真是疯了。”周大海笑了笑,“拿命去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响的东西。”
“我知道它会响。”陈岸靠在他肩上,抬头望天,“因为有人一直在听。”
林正南从怀中取出一份新文件,递给陈岸:“这是正式协议,承认你是这片海域的第一发现人和守护者。今后所有研究活动都必须经你同意。”
陈岸没有接。
他望着海面,巨浪虽退,海水仍在涌动。声呐仪屏幕闪烁,显示出全球多个监测站的反馈信息。
有国家开始归还早年打捞的南洋文物。
有渔民在远海发现沉船标记,主动上传坐标准备申报保护。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不签协议。”陈岸说,“我要的是规则,不是特权。”
林正南一怔。
“从今天起,任何人要在南洋动土,都得过三关。”陈岸看着他,“第一,有没有伤海;第二,有没有伤人;第三,有没有伤过去。”
“这三条,我说了算。”
林正南沉默数秒,忽然笑了。他收起文件,伸出手:“那你就是守约者。”
陈岸没有握手。
他转身走向村民,拿起一块粗布,将祖祠门前的血印拓本重新挂好。风拂过,布条飘扬,宛如一面旗帜。
周大海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接下来呢?”
“等。”陈岸望着海平面,“等他们再来。”
林正南回到直升机旁,通过通讯器汇报情况。几分钟后,他走回来,神色凝重。
“东南亚沿海又有六艘挂着澳门商号的船正在靠近。”他说,“速度很快,两小时内就会抵达。”
陈岸点头。
他走回声呐仪旁,再次将手放了上去。
设备自动启动,屏幕显示充能进度百分之七十二。
还差一点。
只要再有一点,就能把广播范围覆盖整个南洋。
他闭上眼,感受掌心的震动。
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
远处,第一艘敌船的灯光,已悄然出现在海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