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光暗了，陈岸仍站在原地，手紧紧抓着岩壁没有松开。刚才那一幕还在脑海中盘旋——年幼的自己咬着贝壳，蹦跳着走路，门牌号三七三，钥匙转动的声音清脆响起。
他低头看向脖子上的钥匙，金属冰凉。
“走。”他说。
声音不大，周大海却立刻跟上，一手护在陈小满身前。三人排成一列，继续向深处前行。水母船的光早已看不见，此刻只能依靠机械虎鲸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荧光。
不到二十米，地面开始铺满细沙。007号忽然停下，背鳍完全展开，整个屏幕骤然亮起，画面切换。
不再是实验室，也不是老房子。
而是一间纯白的房间，四面皆是玻璃墙。一个人躺在其中，穿着病号服，头上连着导线。镜头缓缓拉近，露出那张脸。
是陈岸。
却又不是现在的他。那是他过去的脸，瘦削，眼角带着熬夜的痕迹，嘴唇泛白。双眼紧闭，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画面右下角浮现出时间：1983年4月17日 23:35。
“这是……”陈小满低声开口。
“我倒下的时候。”陈岸平静地说。
屏幕上，几名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只金属罐，罐身刻着字：鸿发实验体007。他们将罐子放在床头，打开接口，开始接线。
一根管子从罐中延伸而出，连接至陈岸的太阳穴。
他的身体猛然一颤。
“他们在往他脑子里放什么？”周大海皱眉。
“不是放。”陈岸盯着画面，声音低沉，“是抽。意识转移之前，必须先把原来的清空。”
话音刚落，画面突变。这一次是从头顶监控视角俯拍。陈岸的身体剧烈颤抖，手指一张一合，仿佛在抓握什么。嘴唇微微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不……要……”
紧接着，脑电图化作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下一秒，罐子里的灯亮了，红光一闪一灭，如同心跳复苏。
外面传来一个女声：“鸿发007，意识注入完成，进入休眠模式。”
陈岸站着没动，拳头却一点点攥紧。
他记得那天。加班，下雨，走路，胸口发闷，然后倒下。他曾以为只是太累，命不好。可现在他明白了，那根本不是死亡。
而是被替换。
“哥……”陈小满想上前触碰他，却被周大海拦住。
“别打扰他。”周大海压低声音，“这时候，他得靠自己撑过去。”
陈岸依旧未动，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007号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思绪，画面自动快进。一段新的监控浮现：办公室，深夜，只剩他一人。桌上一杯咖啡冒着热气。
时间显示：23:43。
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穿着深色外套，袖口印着澳门商号的标志。他走到饮水机旁，按了几下按钮，随即离开，全程未曾看陈岸一眼。
五分钟后，陈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十秒后，手一抖，杯子摔落在地。
再三秒，人也倒了下去。
“是他改了数据。”陈岸声音低哑，“那台饮水机连着他公司的系统。他调整了水温与矿物质比例，让咖啡成了催化剂，加速意识剥离。”
周大海脸色发白：“就为了把你换掉？”
“不止。”陈岸摇头，“是为了让林淑芬顺利接入。她是替身，我是废件。”
画面停在这儿，反复回放那个男人的背影。可每当即将看清面容时，图像便模糊不清，仿佛被人刻意抹除。
“系统在遮掩。”陈小满说。
“那就不用它。”周大海突然开口。
他抬起左手，摘下右眼的眼罩。那只眼睛的瞳孔泛着蓝色，宛如深海。他凝视屏幕，注视着男人的步伐——右肩下沉，左脚拖行，像是膝盖受过重伤。
几秒后，他抬手，一道蓝光自眼中射出，落在沙地上。
沙粒被灼烧出清晰痕迹，线条迅速勾勒出一张人脸。
高颧骨，窄鼻梁，薄唇。耳垂一道斜疤，似刀锋划过。
轮廓逐渐完整。
陈岸蹲下身，指尖顺着线条缓缓滑过。
“这张脸……”他喉头一紧。
“你认得？”周大海问。
“国际能源公司现任总裁。”陈岸抬头，“三个月前，他来渔村考察，说要投资冷链。赵有德把他当贵客，还让我去码头接人。”
“就是他。”周大海收回蓝光，重新戴好眼罩，“走路姿势改不了，膝盖的旧伤也藏不住。”
陈小满站在一旁，算盘忽然响了一声。她低头一看，第三行第七颗珠子竟自行滑到了中央。
“三七三。”她轻声念出。
“不再是门牌。”陈岸站起身，“是警告。他在盯着我们。从他踏进渔村那天起，就在找我。”
空气瞬间凝重。
003号忽然震动，护板半开，红光一闪。其余四头机械虎鲸相继响应，武器系统开始充能，发出低沉的嗡鸣。
“它们察觉到了敌意。”周大海握紧潜水刀，“一旦这个身份确认，对方的数据权限也会收到警报。”
“那就让他知道。”陈岸取出防水袋，将那块刻着“三七三 四二二 林淑芬 007”的石头拿出，置于沙地之上，正对画像，“我不躲了。证据在这，名字在这，人都在这。”
他转身望向007号：“把这张脸录进去，所有节点全部备份。删一次，传十次。”
007号背鳍闪出绿光，扫过沙地，将图像存入。紧接着，其余四头机械虎鲸同时投射出同一画面——总裁的侧脸，在水中静静漂浮。
“现在。”陈岸收回石头，重新将钥匙挂回脖子，“轮到我们查他了。”
“查什么？”陈小满问。
“基因。”陈岸说，“他敢动手，就一定留下痕迹。血液、毛发、唾液，只要他来过渔村，就有东西留在地上。007号能读数据，就能比对来源。”
周大海点头：“我记住了这张脸。下次见到他，不必等你下令，我就会行动。”
“不行。”陈岸摇头，“不能打草惊蛇。他现在是投资人，背后有人撑腰。我们现在只能收集证据。让他自己从台上跌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查？”陈小满又问。
“用最土的办法。”陈岸弯腰，从沙地边缘拾起一小撮沙，“他走过的地方，踩过的地，碰过的桌子，都会留下东西。我们一点一点收，一点一点比。”
“可你怎么确定哪一撮沙是他踩过的？”
“不一定非得是他直接踩过。”陈岸看着手中的沙粒，“只要是从他身边带出来的就行。衣服蹭过，鞋底沾过，甚至风吹过他站立的位置，都能带走微量组织。”
他将沙子装入防水袋，封好，绑在腰带上。
“第一步，先确认他是否去过那间实验室。如果他的dNA出现在当年的监控区域，那就说明，他不只是执行者，更是主谋。”
007号忽然向前游出一步，背鳍再次亮起。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一串数字跳动：东经132.7°，北纬15.3°。
“更深的地方。”周大海说，“它还想带你去看什么？”
“不知道。”陈岸望着通道尽头，“但肯定和这些事有关。”
“你还走得动？”周大海看他一眼，“刚才那些画面，谁看了都得缓一阵。”
“缓不了。”陈岸迈出一步，“我现在多站一秒，他们就多一分准备时间。我必须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真相挖出来。”
003号让开位置，通道彻底敞开。
五头机械虎鲸分成两列，007号在前引路，其余紧随其后。陈岸走在最前，周大海断后，陈小满居中。
沙地越来越厚，每一步落下都会陷下半寸。约莫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一道石门，表面布满纹路，形如密码锁。
007号游至门前，背鳍投射出一段波形图。陈岸一眼认出——那是母亲当年喊他吃饭时哼的小调。
“又要开门了。”他说。
他抬起手，将钥匙贴在唇边，吹出那个音符。
短促，略带颤音，像风穿过缝隙。
石门微微震动。
缝隙之中，透出一抹幽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