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号挡在通道口，护板半开，红光一闪一闪。陈岸站在原地没动，耳边还回响着那声“滴答”。他太熟悉这声音了——以前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他和主管，那人写报告时，笔尖敲在纸上，就是这个节奏。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又望向007号。刚才的节奏对上了，门牌号也吻合，可003号依旧没有放行。说明还有某个环节尚未确认。
“小满。”他轻声唤道。
陈小满立刻抬头：“哥。”
“算盘还在响吗？”
她从腰带上取下算盘，指尖轻轻碰了碰珠子。片刻后摇头：“不动了。但刚才有股力气往上冲，像是……有人在敲桌子，催你交东西。”
周大海皱眉：“谁在敲？”
“不知道。”陈小满摇头，“就是那种感觉。”
陈岸明白了。这不是密码验证，而是在等审批。就像从前他在公司提交报表，填完还得等人签字。现在，003号就在等这个“签字”。
他将手贴上007号的背鳍。胎记再度发烫，热度顺着胳膊蔓延至胸口。他闭上眼，仿佛有电流从机械虎鲸传入体内，脑海中浮现出一串数字：1983-04-17 23:48。
这个时间，他记得。
那是他“死”的前一天晚上。加班结束，他走出写字楼，天空下着雨。手机没电，末班公交也已停运，他独自走在路上，忽然胸口一闷，倒下的瞬间，路灯恰好熄灭了一盏。
如今这段记忆被机械虎鲸重新调出。
“它在查我的资料。”陈岸睁开眼，“不，是在查‘鸿发007’的交接记录。”
周大海听得一头雾水：“啥交接？”
“不是人。”陈岸望着007号，“是我。那天我没死，只是被注销了。有人顶替了我的工号，接走了我的任务，连我的习惯都被复制了。”
说完，他取出声呐仪的残骸，摊在掌心。屏幕碎裂，但接口尚能使用。他蘸了点海水，抹在触控区，依照方才算盘提示的数字，在上面划了两下：373 和 422。
设备轻轻一震。
紧接着，海底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画面。
一间房间，墙上挂着日历，写着“1983年4月17日”。桌上一支金笔正在写字，笔尖落下时发出“滴答”声，与003号内部的声响如出一辙。镜头缓缓推近，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鸿发实验体007，今日完成数据同步，转入休眠模式。后续由新接入者接管操作权限。】
落款签名潦草，却仍可辨认出两个字：林淑。
陈岸呼吸一滞。
林淑芬。
港商陈天豪的情人，也是最早偷拍他系统界面的女人。她并非偶然出现。她是被派来的。她的任务，就是接替一个已被清除的存在。
那个编号——鸿发007。
正是他自己。
画面继续播放。金笔放下，一只手拿起文件翻阅。袖口露出半截工牌，上面有照片和编号。虽模糊不清，但脸型、发型完全对得上。
那是年轻的林淑芬。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控制台前，对着麦克风低语：“第十七次意识上传准备就绪，请指示。”
后面的话语听不真切，因为003号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红光急闪，护板彻底打开，武器再次对准陈岸。
“糟了！”周大海一把将陈小满拉到身后，“它要动手！”
“不。”陈岸纹丝未动，“它只是收到了新指令。刚才那段影像触发了警报。”
他收起声呐仪，举起钥匙，轻轻敲击外壳三下。
叮——叮叮——叮——
节奏与之前一致。
007号游上前一步，用背鳍轻撞003号一下。刹那间，红光缓了下来。
“它认这个信号。”陈岸低声说，“但系统需要双重验证。一个是身份码，另一个是只有我知道的事。”
“什么事？”周大海问。
“比如……我家门锁转动的声音，我妈做饭时锅盖碰灶台的响动，还有……我娘喊我吃饭时哼的那个调子。”
说完，他将钥匙贴在唇边，轻轻吹出一声短促带颤的音符——不是歌，只是一个音，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唤他归家的嗓音。
007号机身微微一震。
随即，它的背鳍缓缓展开，化作一块透明屏幕。画面变了。
是一间更大的控制室，墙上悬挂着巨幅海图。中央主机正在启动，进度条已走到98%。一名男子立于操作台前，西装笔挺，手中转动着一支金笔。正是陈天豪。
他按下确认键，说了句什么。
身旁一位女助教转身离开岗位。镜头扫过她的胸牌：
鸿发007
林淑芬。
但她不是重点。
真正关键的是，主机屏幕上弹出的最后一行字：
【原始意识源锁定：陈岸。重启条件满足，等待唤醒指令。】
画面至此终止。
007号的屏幕暗去，背鳍恢复原状。但它并未退回，而是转过身，背鳍朝向通道深处，仿佛在引路。
其余四头机械虎鲸依旧静止，但武器全部关闭。003号的红光彻底熄灭，护板合拢，唯有那一声“滴答”，仍在壳内轻轻回响。
陈岸伫立原地，手中紧攥钥匙，指节泛白。
他终于明白了。
这些机械虎鲸不是守卫。
它们是信使。
是他当年被切断连接后，遗留在海中的数据节点。它们一直在等一个人归来——一个能用童年声音打开门锁的人，一个还记得老宅气味的人。
它们等的不是外人。
是主人。
“哥。”陈小满轻声唤他，“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
胎记仍在发热，热流一路升至喉咙。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大海察觉异样，跨步挡在他前方：“别愣着，先走吧？”
陈岸摇头：“还没完。”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在声呐仪背面迅速刻下几行字：三七三 四二二 林淑芬 007。随后将石头放入防水袋，牢牢绑在腰带上。
这是证据。
也是线索。
他站起身，看向007号：“你让我看了这些，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007号静止不动。
但在它背鳍底部，一点绿光忽明忽暗，像是回应。
陈岸伸手触碰。绿光顺着手指蔓延，整块背鳍再次亮起。这次浮现的不是画面，而是一串坐标，跳动数次后定格：东经132.7°，北纬15.3°。
比当前位置更深，更远。
“那是哪儿？”周大海凑近查看。
“不知道。”陈岸说，“但肯定不在地图上。”
陈小满忽然开口：“哥，算盘又动了。”
她举起算盘。第三行第七颗珠子自行滑至中央，停住不动。
“三七三。”她说，“还是门牌号。”
“不止。”陈岸凝视那颗珠子，“它在提醒我们，别忘了起点。”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003号没有阻拦。
通道口完全敞开，里面漆黑一片。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抬脚走入黑暗。
周大海紧随其后，一手握刀，一手拉着陈小满。三人排成一列，紧贴岩壁缓缓前行。
不到十米，007号从后方游上，停在最前。它的背鳍再次展开，投出一段新画面。
不是实验室，也不是控制室。
是一个孩子。
七八岁的模样，蹲在海边捡贝壳。衣服打着补丁，裤腿卷到膝盖。阳光洒在他脸上，侧影清晰可见。
陈岸猛然停下。
那是他。
童年的他。
画面中的小男孩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了笑，随后将一枚贝壳放进嘴里咬了咬，似乎在测试硬度。接着他站起身，朝远处一栋老房子走去。门牌上写着：三七三。
镜头拉近，门把手缓缓转动。
三下。
叮——叮叮——叮——
007号的背鳍熄灭。
通道陷入寂静。
陈岸站在原地，手扶岩壁，呼吸变得沉重。
他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那些被删除的记忆，那些以为早已消散的片段，都将一一归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钥匙。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
他低声说：“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