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落下,陈岸的手仍搭在声呐仪上。屏幕上的波形图早已静止,坐标数据也已记录完毕。他没有回头去看车队那边的动静,只是合上仪器,轻轻抱在怀里,朝祖祠走去。
周大海跟在身旁,脚步略显急促:“你真打算让他们在这儿搭帐篷?人都快住到村口了。”
“住呗。”陈岸淡淡道,“他们带设备来的,不是来玩的。他们干得越卖力,我们看得就越清楚。”
“看啥?”
“看他们知道多少。”
两人走到祖祠门口,陈岸将声呐仪放在石阶上,从布袋里取出那块提纯晶体。它小巧透明,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光。他用手指轻轻擦拭表面,确认没有裂痕。
“昨晚烧剩下的还在吗?”他问。
“在。”周大海点头,“按你说的,熬成糊封进铁盒,藏在门柱底下。”
“好。”陈岸顺手端起边上一碗凉茶,喝了一口,“待会要是有人来问技术的事,你就说我们试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么一点,过程很难。”
周大海笑了:“你是想让他们觉得这东西不好搞,然后赶紧去挖表层矿?”
“对。”陈岸放下空碗,“他们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是在替我们探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戴眼镜的男人带着两名技术人员走来,手里拿着平板和笔记本。
“来了。”周大海低声提醒。
陈岸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等他们靠近。
男人走近后笑了笑:“你们这儿环境不错,空气好,适合长期工作。”
“你们准备住多久?”陈岸问。
“看进度。”男人答,“如果顺利,一个月内就能拿出开发方案。”
“那得先问我们同不同意。”
“合作文件我们都带来了,只要签字,项目马上启动。”他递出一份合同,比昨天那份厚了不少,“这次分红可以提到十八。”
陈岸接过,翻了两页,直接跳到最后看签名栏。几枚红章整齐地盖在纸上。
“你们动作挺快。”他说。
“机会不等人。”男人笑着回应,“我们也发现了高价值区,埋深八米,面积不小。这种资源不开发太可惜了。”
“你们测的是哪一块?”
“码头东边的滩涂,靠礁石那片。”
陈岸点点头,没表示反对。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但那只是表层矿。真正的矿藏在南边深海。虎鲸传来的信号他早已解读清楚——海底有大空洞,矿物储量是滩涂的几十倍。
“你们的技术能挖多深?”他忽然问。
“目前设备能到三十米。”男人答,“再深就得调大型机械,得从外地运。”
“那就是说,现在只能动表面。”
“现阶段确实如此。”男人顿了顿,“我们可以先建试点,后续再升级。”
陈岸把合同递还:“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你确定?这种项目,个人做不了。”
“我能。”
“你有勘探队?资质?环评?”
“我没有。”陈岸直视着他,“但我有这片海。”
两人对视片刻,男人收起合同,转身离开。两名技术人员留下继续拍照,其中一个掏出金属探测器开始扫描地面。
周大海望着他们的背影:“这些人不会轻易罢休。”
“我知道。”陈岸走进祖祠,从墙角拎出一个旧木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修船用的工具——麻绳、铁钉、防水布、胶条。
“你要出海?”周大海问。
“这几天就得走。”陈岸检查着工具,“不能等他们把设备全架起来。”
“就咱俩?”
“先去探一趟。”陈岸合上箱子,“回来再叫人。”
“那你带上小满记的账本,还有备用电池。”
“嗯。”陈岸把箱子搬到门外,“你去看看那艘小船修好了没有,发动机试过没。”
“行。”周大海转身要走,又停下,“等等,你说他们还不知道深海那块?”
“他们只知道眼前看到的。”陈岸说,“谁先动手,谁就被困在表层。我们不动,反而能看清全部。”
周大海想了想,笑了:“你是让他们忙半天,最后替我们踩点。”
“差不多。”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一名技术人员指着探测器喊:“又有反应!比刚才还强!”
戴眼镜的男人跑过去查看数据,脸色骤变:“这不是散矿,是集中区!至少三百平方米!”
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这么多矿?”
“公司是不是要给村里发钱?”
“早知道咱们自己挖了。”
陈岸站在祖祠门前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他知道总会有人心动。他也不拦,任由车队继续测量、拍照、标注位置。
中午太阳升高,车队支起遮阳棚吃盒饭。陈岸坐在石阶上啃干粮,一边看着他们吃饭,一边想起昨晚系统提示的新能源模块。
那种结晶能吸收声音转化为电能,浪声、人声、机器声都能利用。若能在深海布置几个收集器,供电问题便能解决大半。
他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起身进屋。陈小满正在屋里拨算盘,听见脚步抬头:“哥,你回来了?”
“东西清点好了吗?”
“都列好了。”她递过一张纸,“电池两组,淡水二十升,食物够五天,工具都在箱子里。”
陈岸接过扫了一眼:“防水布有没有加厚的?”
“有,三块都是新的。”
“好。”他把纸折好塞进口袋,“今晚你和弟弟睡堂屋,别出门。”
“你要走?”
“明早出发。”
“这么快?”
“不能再拖。”陈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
陈小满没说话,低头继续拨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傍晚,车队那边又是一阵骚动。他们在码头斜对面发现另一处高密度区,离村子不到五百米。负责人当场宣布加快进度,三天内完成第一阶段勘探。
陈岸站在屋顶听着下面的声音,手中握着声呐仪。他知道对方越是兴奋,就越说明被表象蒙蔽。真正的矿不在脚下,而在南边那片无人敢去的深水区。
他打开设备,调出刚刚锁定的坐标。绿色光点闪烁,距离此地四十七海里。洋流数据显示,那里水深超百米,暗流密布,普通渔船极少涉足。
但这正是最好的掩护。
他关掉屏幕,走下屋顶。周大海已在门口等候,身后站着两名年轻渔民。
“船修好了。”周大海说,“油也加满了。”
“发动机呢?”
“试过三次,没问题。”
陈岸点头:“那就按计划来。今晚谁都不准靠近码头,明天凌晨三点出发,走南线航道。”
“要通知别人吗?”
“不用。”陈岸说,“等我们回来再说。”
夜色渐浓,车队的人仍在忙碌。灯光亮着,发电机嗡嗡作响。他们在滩涂插上旗帜,用白线圈出开采范围,仿佛已经接管了一切。
陈岸站在祖祠前看了许久。
随后转身进门,从床底拖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那块提纯晶体静静躺在棉布上。
他将它贴身收好,顺手抚过左臂上的疤痕。那是多年赶海时被贝类划伤留下的,每一道都是一次签到,每一次都让他离目标更近一步。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
但他必须去。
第二天凌晨两点,月亮隐入云层。海边漆黑一片,只有车队帐篷里的灯还亮着。
陈岸背着包走出家门,陈小满抱着算盘站在门口送他。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他回望一眼,转身走向码头。
周大海和另外两人已在船上等候。发动机低鸣,船身微微晃动。
陈岸踏上甲板,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村庄。
然后抬手,按下声呐仪的启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