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呐仪的蓝光亮了,陈岸的手还按在开关上。船身轻轻晃动,海面平静无波。他没有驶向南线航道,而是调转船头,朝昨晚车队坠海的位置开去。
他忘不了虎鲸撞船的那一幕。那不是意外,是警告。车出事这么久,却始终没人来救,太反常了。按理说,公司早该派人处理了。可这里一片死寂,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在浅水区停稳船,套上防水裤,戴上头灯,深吸一口气,跃入水中。
海水冰冷刺骨。水底覆盖着泥沙和碎玻璃。第一辆车卡在两块巨石之间,车头严重变形,前挡风玻璃裂成蛛网状。陈岸游到后排,摸到一只半开的公文包,里面有个黑色U盘,裹着防水膜,上面写着“GEN-mUt-07”。
他攥紧U盘浮出水面换气。就在这时,系统提示响起:【需输入跨时空密码,方可解锁文件】。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冷库那天的画面——马明远签字时笔尖顿了一下;陈天豪在码头讲话,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两个声音在他意识里缓缓靠近,像收音机终于调准频率,“咔”地一声,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密码验证通过,文件已解密】。
他打开终端,屏幕亮起。数据一页页快速刷新,读完即自动消失。项目名为“基因适应性改造”,目标人群是“沿海低免疫力居民”。他们在地下水源中投放催化颗粒,长期释放微量辐射,诱导人体发生基因变异。
他们不是来挖矿的。
他们是来改人的。
文档末尾附有一张地图,标注了渔村七口水井的位置。其中五口井已安装“净水设备”。那些设备根本不是用来过滤的,而是信号发射器。
他猛地站起身,船身一斜。来不及了,村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喝的是毒水。
他迅速拍下所有信息,将终端装进防水袋,全速返航。
天刚破晓,码头边已有村民在打水。铁桶吊上来时,水面泛着淡淡的绿光,似油非油。一个孩子蹲在一旁洗手,水珠溅到脸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陈岸冲过去夺下水桶:“这水谁让你们喝的?”
提桶的男人一愣:“车队送的啊,说是深层净化水,比井水还干净。”
“谁喝了?”
“我媳妇喝了两碗,说味道怪,像咸鱼放久了。”
陈岸心跳骤紧,转身往村里跑。路过祖祠时,他把声呐仪放在门槛上,按下按钮。仪器开始发出规律信号——三个字,一个点,循环不断。
他知道洪叔懂摩尔斯码。
跑到老井口,看见周大海站在那儿,盯着水面发呆。他平时眼神浑浊,此刻却不一样,瞳孔中央裂开一道竖线,如同猫眼。
“你怎么样?”陈岸问。
周大海没回头:“这水……不对劲。闻着像烂海带泡铁锈,还有股腥味,像是死鱼肚子里长了蘑菇。”
“你能闻出来?”
“不止。”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刚才照水的时候,看见两个影子叠在一起。眨一下,又分成两个。”
陈岸心头一沉。变异已经开始。
他拉住周大海:“别碰这水,也别让别人喝。回去把你家水缸封了。”
“那你呢?”
“我去通知其他人。”
话音未落,声呐仪突然震动。不是回应,是警报。屏幕上出现大量移动光点,从南方急速逼近,数量越来越多。
是虎鲸群。
不是几头,是整片南洋的虎鲸都在朝这边聚集。领头的那只发出悠长鸣叫,频率与上次救村时完全一致。
陈岸盯着屏幕。这些动物不怕辐射?还是它们能感知人类无法察觉的东西?
他抓起声呐仪往村中心跑,一边喊人关门封井,一边查看终端里的数据。文档提到一种“生物共振筛选机制”,指出长期接触海洋的人,神经系统会产生抗性。
周大海是第一个出现反应的。
会不会还有第二个?
他冲进自家院子,屋里亮着灯。陈小满坐在桌前,算盘摊开,手指在珠子间飞快滑动,不像是在算账,倒像是在抄录什么。
“小满!”
她抬头,眼神有些发直:“哥,我算了三遍,数字都不一样。但每次加到最后,结果都是‘不能喝’。”
陈岸走近看,纸上写着水井编号、饮水人数,下面列着中毒概率、发作时间、症状预测。她不知从哪得来的数据,硬是推演出了结论。
“你从哪弄来的?”
“不知道。”她揉着太阳穴,“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像有人念给我听。”
陈岸没再追问。他知道事情不对了。系统没提示,不代表没有变化。这片海正在传递信息,有些人,已经开始能听懂了。
他把终端递过去:“把这些抄下来,去找洪叔、赵有德、王麻子,让大家开会。就说水有问题,必须停用所有井。”
“他们要是不信呢?”
“那就让他们看看周大海的眼睛。”
他刚出门,迎面撞上几个年轻人。他们拎着空桶,说要去接“免费净化水”。
陈岸拦住:“今天谁也不准打水。”
“凭什么?”一人嚷道,“车队说了,这是高科技,喝了强身健体!”
“喝了会变怪物。”他说,“你们想眼睛裂成两半吗?”
人群愣住。远处传来狗叫,接着是孩子的哭声。一户人家门口,女人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孩子手臂上布满红斑,一块块隆起,像是皮下长了东西。
陈岸蹲下检查。红斑滚烫,一碰孩子就尖叫。
这不是过敏。
是排异反应。
他翻到终端最后一页,文档写明初期症状:皮肤增厚,神经异常放电。轻则肿胀,重则器官衰竭。
他们才喝了一晚。
这速度比预计快得多。
他站起身,大声喊道:“从现在开始,所有水井封闭。家里有存水的,只能洗衣服拖地,不准喝。饮用水改用雨水或山溪水,我马上去运。”
没人动。
“我说,立刻执行!”
依然没人动。
有人低声嘀咕:“车队给的水都检测过的,哪会有事?”
“检测?”陈岸冷笑,“他们连合同都能造假,还能信什么?”
“那你有证据吗?”
“有。”他举起终端,“这里有全部数据,包括他们怎么下的毒,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
正说着,周大海走了过来。他没说话,摘下帽子,露出那只眼睛。所有人都看清了——瞳孔被竖线分割成上下两部分,光线照进去,反射出不同方向的光。
“我今早照镜子才发现。”他说,“我没喝酒,也没发烧,更不是做梦。这眼睛,是真的变了。”
人群安静了。
陈岸趁势说道:“他们要的不是矿,是人。我们喝这水越多,身体越变,就越离不开他们的‘治疗方案’。到时候全村都得靠他们才能活命。”
“那怎么办?”
“先封井。”他说,“然后等我查清楚,哪几口还没被污染,咱们集中用水。”
他话音未落,声呐仪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警报,是信号增强。屏幕上,鲸群距离海岸只剩二十海里,速度未减。
而它们的轨迹,在海图上连成了三个字:
南 井 可 用
陈岸盯着那三个字,心跳几乎停滞。
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低头查看仪器底部,发现接口处有条细缝。伸手一抠,弹出一张微型芯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婚戒序列号-RFId0429。
他记得这个号码。
那是林淑芬戴的金戒指,曾扫过系统界面时留下的记录。当时以为是干扰,没想到它悄悄传出了数据,也被系统截了下来。
原来她早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而海洋,把回应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