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层塑料薄膜的瞬间,陈岸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股力量从光中猛然冲出,直击他的脑海。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已站在一条湿漉漉的街道上。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吃剩的盒饭。雨水顺着发丝滑落,西装紧贴身体,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这是澳门,1983年。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陈天豪走了下来。他穿着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手里握着一支金笔。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开口,却几乎同时伸出手,紧紧握在一起。
可陈岸心里猛地一沉。
这感觉不对——这不是他的记忆,更像是被人精心编排的画面。他想抽回手,身体却无法动弹。眼前的“自己”忽然笑了,嘴角越扯越大,近乎扭曲。那只手松开金笔,反而反握笔杆。
笔尖朝下,直直刺向他的太阳穴。
他想要闪避,身体却如同被钉住一般。金笔越来越近,冰凉的触感已经贴上皮肤。就在即将刺入的刹那,一道红光疾射而来,“当”的一声撞偏了笔尖。
现实中的陈岸浑身一震,大口喘息。
他仍趴在虎鲸背上,海水呛进鼻腔,咳得撕心裂肺。头顶上方,周大海伏在另一头虎鲸身上,独眼中泛着微弱的光。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力气,他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入海中。
“老周!”陈岸喊道。
周大海没有回应,只抬手示意他别动。
五头虎鲸同时转身,尾巴高高扬起,狠狠砸向光源外壳。第一击,外壳龟裂;第二击,碎片纷飞;第三击,整个外壳轰然坍塌,露出其中一块灰黑色的石头。
石头不过拳头大小,表面布满沟壑。靠近细看,上面刻着一行字——“实验体007·陈岸·入职编号cZG-1983”。
陈岸盯着那行字,心跳骤然加快。
这不是陨石,是工牌。他前世公司的入职牌,编号尾数正是1983。当初人事说这是随机分配,如今他终于明白,连这个数字,都是早已注定的。
他还未回神,脑海中又浮现出画面。
实验室里灯光惨白。一名女子站在操作台前,手中握着一颗胶囊。她低声说道:“以死亡为引,绑定平行宿主。”随即,将胶囊投入机器。
画面一转。监控室内,屏幕显示他倒在办公桌前,瞳孔扩散。窗外,一道黑影将数据线插入主机。几秒后,心跳监测变成一条直线。
女人继续说着:“他们需要一个毫无牵挂、重复劳作、最终猝死的普通人……你是最合适的种子。”
声音平静,却如重锤般砸在他心上。
林淑芬复制体的记忆传完了。她并非敌人,也不是工具人,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研究员。她删除了三千小时的监控录像,只为保留一段孩子的笑声。因为她也想知道,人类是否还能留下一点程序无法计算的东西。
陈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三年来,他每天清晨前往不同的海滩签到,捡鱼、修船、观测天气。系统给予的一切都精准无误,从未出过差错。他一直以为是运气好,是努力换来的回报。
原来这一切,都是测试。
防滑胶靴是为了让他适应复杂地形,声呐探鱼是在训练他对信号的反应,气象预判实则是模拟气候模型。这些技能不是奖励,而是筛选的一环。唯有通过全部关卡的人,才能触及这块母体核心。
此刻,系统正在瓦解。
他体内的能力化作光丝,丝丝缕缕向外溢出。起初只是细线,随后连成一片,如薄雾般飘向那块刻字的石头。每一道光触碰到石头,海沟岩壁便亮起一道纹路。
左侧浮现出1983年澳门的夜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右侧则是渔村海岸,渔船停泊,灯塔微光。两条光影缓缓靠近,在中央交汇——正是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双月图腾,完成了。
没有声响,也没有震动。整片海域忽然陷入寂静,水流变得缓慢。虎鲸群停止游动,围成一圈,静静漂浮在陨石周围。它们的身体泛起淡淡微光,与图腾的节奏同步起伏。
周大海闭着眼,靠在虎鲸头上休息。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心力,此刻连抬手都困难。但他嘴角微微扬起,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陈岸坐在陨石旁,伸手轻抚图腾的纹路。
冰凉,却能感受到细微的跳动,如同心跳。
他想起第一次签到那天,系统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防滑胶靴。”当时他还笑了笑,觉得这像抽奖得来的奖品。
现在他知道,根本没有抽奖。从他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被安排妥当。
他不再阻止那些流失的能力。既然系统要终结,那就让它走完最后一步。他张开双臂,任由最后一股光从胸口涌出,飞向陨石。
图腾骤然亮起。
整片海床被彻底照亮。远处鱼群自动列队,仿佛接受指令;泥中的螃蟹爬出洞穴,甲壳上泛着微光;就连沉船上的锈迹,也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这个世界早已改变了规则,只是无人察觉。唯有他,一步步跟随签到,走到了终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皮肤下仍有零星光点流转,如同未散的余温。他知道这些不会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今日签到成功”的提示,但他依旧能感知洋流的方向,听懂虎鲸的语言,分辨鱼群的动静。
这些,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肉。
周大海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陈岸点点头,示意自己无恙。
两人就这样静坐着,一个靠着虎鲸,一个贴着陨石,谁也没说话。周围的光芒仍在流动,图腾的纹路愈发深刻,仿佛要将这段历史,刻进地球的记忆深处。
忽然,虎鲸动了。
一头游到陈岸面前,低下头,像是在等他上去。它的眼睛明亮,映着图腾的光影。
陈岸正欲起身,手指刚触到它的背——
那块刻字的石头,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