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刻字的石头微微颤动，陈岸的手仍贴在上面。
他没有动，只是呼吸停了一瞬。光丝从他体内缓缓飘出，连接向陨石。图腾越来越亮，双月的影像浮现在水中，一边映着实验室冰冷的白光，一边倒映着渔村清晨的海面。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
而是开始。
系统并未消失，它在等待他的回应。那些签到获得的能力——防滑胶靴、声呐探鱼、气象预判——从来不是无偿馈赠。这些是考验，一关比一关艰难。他完成了所有测试，如今，轮到他做出选择。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信息流。
画面闪现：第一天签到时，他站在海边的泥滩上，听见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防滑胶靴。”那时他只觉得像抽奖，没当回事。
现在才明白，那是训练。鞋底能牢牢抓地，是因为日后要在湿滑的礁石间行走；声呐能分辨鱼群动静，实则是为了听懂虎鲸的语言；掌握天气变化，本质是在学习推演气候规律。
每一步，早有安排。
他穿的工装裤，晒黑的皮肤，全都被计算在内。系统不需要一个会使用工具的人，而是一个能在海上活下去、能判断、能行动的人。
他睁开眼，望向水中漂浮的双月图腾。
画面变了。左边不再是实验室，而是整座城市被蓝光照耀，高楼外墙浮现出类似图腾的纹路，行人的皮肤泛着微光，仿佛接入了同一张网络。右边是宁静的渔村，孩子在沙滩奔跑，渔船靠岸，屋顶升起袅袅炊烟。
两条路，摆在眼前。
一条是接受系统，成为新世界的起点。人类与海洋生物共生，资源共享，不再有饥饿，不再有争斗。但代价是，个体的思想会被稀释，情感变得如同程序般可控。
另一条是摧毁系统，切断连接。一切回归原状。渔村还是那个渔村，他依旧是每天赶海的年轻人，照顾弟弟妹妹，过平凡的日子。但他也清楚，能源公司不会善罢甘休，走私团伙仍在暗处活动，赵有德倒下了，还会有下一个“赵有德”找上门来。
无论哪条路，都不轻松。
他凝视图腾中央的交汇点——那里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工装裤，提着竹篓，正是他自己。
原来系统早已画好路径，只差最后一步：由他按下确认键。
他还未动作，忽然看见一串算珠飞来，在水中翻转着缓缓停下，排列成三个字：选择权。
是小满的算盘。
他记得她总将它挂在腰间，噼啪拨动，记账算钱。有一次赵秀兰拿枪指着她，她直接抡起算盘砸过去，打得对方抬不起手。
她不信命，不信谁说了算，只信自己手中的数字。
此刻算盘出现，不是替他做选择，而是提醒他：路是你走的，话是你说的，手是你自己的。
他低头看向掌心。
皮肤下仍有微光闪烁，像未燃尽的火星。他知道这些不会彻底消失，只会换一种方式留存。从此不会再有“签到成功”的提示，但他依然能感知洋流，听懂鲸语，知晓鱼群去向。
这些，早已融入了他的血肉。
他抬起手，重新按上陨石。
“我不是容器。”
声音不大，却在水中清晰传开。
“我是陈岸。”
话音落下，图腾的光芒轻轻一颤。投影没有消散，反而多出一条新路——模糊不清，望不到终点，也没有名字。不像前两条那样规整，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像是随手勾画而成。
第三条路，出现了。
不是系统给予的，而是他自己踏出来的。
他没有松手，继续压着陨石。光丝流动加快，图腾随之变化，双月缓缓旋转，如同调整频率。海底的沙粒微微震颤，远处沉船的锈迹泛起蓝光，几只螃蟹爬出洞穴，甲壳反射着光芒，宛如戴着面具。
周大海坐在虎鲸背上，始终沉默。
他睁开眼，独眼望着图腾的光，又看了陈岸一眼。眼神平静，毫无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选择。
虎鲸围成一圈，尾鳍轻摆，维持阵型。它们身上泛着光，与图腾同步明灭，如同共呼吸。
海面上，潜艇正在撤离。
舱内操作员紧盯屏幕，发现所有信号都发生了偏移。原本锁定的位置，此刻一片空白。指挥官下令撤退，无人敢再靠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设备失灵，通讯中断，导航乱码。
深海之下，规则已然改变。
渔村里，人们陆续醒来。
有人发觉皮肤微微发亮，不疼不痒，触感清凉。孩子赤脚跑过沙滩，脚印留在沙上，片刻后才缓缓消散。一位老人坐着抽烟，忽然听见风中传来一段歌声，是他年轻时哼唱的渔谣——可他已经三十年未曾开口了。
变化开始了。
没有爆炸，也没有地震。
就像春天来临，第一片叶子悄然萌发，无人察觉，但它确实动了。
陈岸仍坐在陨石旁，手贴着图腾。
他感觉身体空了一些，最后一丝光也流了出去。头脑却异常清明。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会再有任务弹窗，也不会跳出奖励列表。系统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轮到他决定如何使用这份力量。
他不想当救世主，也不愿成神。
他只想守着这片海，守着家里的灶台，听着小满拨动算盘的声音，听着周大海骂骂咧咧的嗓门。
这就够了。
他收回手，轻轻拍了下陨石。
“行了。”
图腾的光暗了一下，随即再度亮起，像是回应。
他转头看向周大海。
老周咧嘴一笑，没说话，伸手摸了摸虎鲸的背鳍。那头虎鲸侧过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像是在打招呼。
五头虎鲸同时转身，朝着更深的海沟游去。那里，光源仍在跳动，宛如一颗埋藏于地底的心跳。
陈岸站起身，走到虎鲸身边。
他伸手抓住背鳍，准备上去。海水滑过皮肤，有些凉意，他并不害怕。他知道前方有什么，也清楚可能遭遇什么。
他刚踩上虎鲸背部——
算盘突然动了。
静止的算珠自行滑动，重新排列。
这一次，组成了两个字：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