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又震了一下。
陈岸低头看，数据变了。
【生态转化进度：12%】
曲线在往上走，很稳，没有抖。
他把平板放在船头，风吹得它晃了两下。周大海坐在船尾，抽烟，烟灰掉在裤子上也没拍。他盯着海面，一句话都不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安静。
远处有船开过来，白色的船身，挂着科研旗。那船慢下来，在五十米外停下。几个人穿着制服站到甲板上，拿着仪器对着这边扫。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举起喇叭喊：“我们是太平洋海洋研究所的！请说明你们在这片海域做的能源实验是什么性质！”
陈岸没动。
那人又喊了一遍。
陈岸这才转身，从声呐仪旁边抽出一张卡片，往空中一抛。卡片飞出去三米，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接着，一道光从下面升起来，像水汽一样，慢慢变成一块半透明的屏幕。
屏幕上全是字和图。
“能源转化效率，一百。”
“碳排放，零。”
“结构再生周期，七十二小时一次。”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来源南洋生态网络，编号Yh-0893，实时同步。
对面船上的人全愣住了。
眼镜男往前冲了两步：“不可能！能量循环一定会有损耗，你这数据有问题！”
陈岸看着他：“你可以自己测。”
那人回头大喊：“带仪器下水！”
几分钟后，两个潜水员下海了。他们拿着检测器，在矿脉上方来回扫。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没人上来。
终于，潜水舱盖打开了，一人爬出来，手里的机器还在响。他把结果传到主控屏，画面切过去——
数值和刚才投影的一模一样。
眼镜男脸僵住了。他张嘴想说话，旁边一个女研究员拉了他一下，指着自己的终端。他看了一眼，手指抖了抖，低头删掉了一条刚发的消息。
风有点大，吹得投影轻轻晃。
陈岸走到船边，蹲下，把手伸进水里。指尖碰到一层滑滑的东西，像鱼鳞贴在水面，但更软。他轻轻一碰，那层东西亮了，金色的纹路顺着水流散开，形状像一头游动的虎鲸。
他抬头，对着对面船上的摄像头说：“这片海不是谁都能改的。它自己会选人管。”
话音刚落，水下传来一阵低鸣。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音从很深的地方来，带着震动，和矿脉的频率一样。
有人开始录音。有人拍照。还有人打开了直播。
周大海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录的？”
“上次它们来的时候。”陈岸收回手，“它们游一圈，我就存一段。”
“你还真当海有耳朵。”
“现在你不信了？”
周大海没回答。他把烟掐了，扔进铁盒，站起来走到船头，和陈岸站在一起。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艘小艇划过来。划船的是个穿短褂的小姑娘，手里抱着算盘。她靠上来，一跃跳上船，主船晃了两下。
“哥！”陈小满喘着气，“我算出来了！”
她把算盘往边上一放，噼啪拨了几下，大声说：“按现在南洋渔路所有渔船的耗能算，这座矿能撑一百年！”
周围安静了一下。
接着，对面船上有个老科学家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又戴上再看数据。身边的人问他，他只是摇头。
陈小满扭头看那些人：“你们不信？我再算一遍？”
她又要动手，陈岸笑了：“不用了，他们信了。”
她这才收起算盘，往腰带上一别，叉腰站着：“早说了，我家的账从来不差。”
这时投影还没消失。金色的纹路浮在水面，一圈圈往外扩散。有人发现，这些纹路不是乱的，而是连成一张网，正好盖住整个矿脉范围。
一个年轻研究员小声说：“这不是人工信号……这是生物反馈。”
没人反驳。
陈岸把手放在船舷上，掌心朝下。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从底下传上来，像是海水在呼吸。他知道芯片在工作，系统也在运行，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
他回头看周大海：“你还觉得我是瞎折腾？”
周大海吐出一口气：“以前我说你花架子，是因为我看不懂。现在我看懂了，是你走得太快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以后不说风凉话了。”
陈小满插嘴：“那你之前欠我哥的五包辣条，是不是该还了？”
“……晚上回去给你买。”
这时，对面船上的领队走出来，举手示意：“我们申请临时观测许可，能不能在这片区域设监测点？”
陈岸说：“可以。但设备不能破坏生态，数据要共享。”
“同意。”
“另外，所有操作记录要上传南洋网络，我这边能查。”
“也同意。”
那人点头，转身安排。很快，几台小型浮标被放下水，自动定位在矿脉外围。每台设备启动时，都会闪一下绿灯，像是回应什么指令。
陈小满凑过来：“哥，你要不要给这地方起个名字？”
“叫什么？”
“新能源起点？”
“太长。”
“那……金海区？”
“也不行。”
他望着水面，金色的光还在往外推。虎鲸的纹路越来越清楚，像是刻进了海里。
他说：“就叫它‘回家线’吧。”
“啊？”
“渔民出海，最怕找不到回来的路。现在这片海自己会发光，谁都能顺着光回来。”
陈小满眨眨眼，忽然笑了：“行，那就叫回家线。”
她转身跑到船尾，掏出本子记下来。写完还画了个小鱼，尾巴翘着。
周大海靠着栏杆，看着这一切。他摸了摸口袋，发现烟没了。他没叫人买，就一直站着。
天快中午了，阳光直照下来，水面的金光更亮了。远处又有两艘船靠近，没挂旗帜，但甲板上的人拿着相机不停拍。
陈岸没阻止。
他知道拦不住。
也不可能拦。
这片海已经不是秘密了。
他走到投影下面，伸手碰那道金色纹路。指尖刚碰到，整片海域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震。
更像是心跳。
一下，又一下。
他收回手，看向深水处。那里很黑，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矿脉在动，在长，在变成更大的东西。
陈小满跑过来：“哥，你看！”
她指着平板。屏幕上显示新的提示：
【今日签到成功，获得“生态共振”稳定模块】
陈岸看完，把平板递给她：“存好。”
“你要干嘛？”
他没答，而是解开外套，卷起袖子，露出左臂内侧那道旧疤。疤还是红的，但现在有点发烫，像是被唤醒了。
他抬起手，掌心向下，再次伸向水面。
就在皮肤碰到海水的一瞬间，水下的光猛地亮了一次。
不是扩散。
是回应。
周大海瞪大眼：“你跟它……还能对话？”
陈岸没回头：“不是对话。是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它认得我。”
话音落下，整片海域的金色纹路同时亮起，排成一圈环形波纹，从矿脉中心向外推出去。速度不快，但很稳。
像是在打招呼。
对面船上的人全都停下动作。有人手抖得差点摔了设备。那个最早质疑的眼镜男，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小满低声说：“哥，他们都在录。”
“让他们录。”
“以后怎么办？”
“守着。”
“就我们三个？”
“够了。”
风刮过来，吹得衣服贴在身上。水下的光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密。新的纹路不断出现，像是一张正在织的网。
周大海忽然说：“我叫上码头那帮人，轮流值班。”
“不用。”陈岸收回手，看着掌心的水珠滑落，“它自己会找帮手。”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左侧海面破开。
一头虎鲸跃出水面，背鳍划过阳光，又沉下去。
右边也动了。
第二头。
第三头。
它们没有靠近船，而是在外围游动，一圈一圈，像是在巡逻。
陈小满数着：“五条……都来了。”
周大海喃喃道：“它们真来了。”
陈岸点点头：“我说过，海有眼睛。”
他最后看了一眼水下，转身走向驾驶舱。路过陈小满时，顺手摸了下她的头。
她仰脸问：“接下来呢？”
“等。”
“等什么？”
“等不信的人，亲自下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