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的手指仍停留在那道刻痕边缘，沙粒顺着指缝滑落。他缓缓起身，目光没有离开崖壁方向。张建军站在五步之外，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前方沙谷，照亮一段断裂的混凝土基座，像是某种设施的残骸。
“YF编号只用于绝密试验机。”陈御风声音低沉，“六十年代末，东风系列之后，唯一用过这个前缀的是‘YF-20’项目。”
张建军沉默片刻，“那个被封存的高空拦截型号？”
“对。”陈御风点头，“它没活到图纸定型阶段。官方记录是技术断链，但师父的手记里提过一句——数据胶卷在转运途中失踪。”
他抬头看向西侧崖面。风蚀岩层在晨光斜照下显出不规则纹理，其中一道反光轨迹引起他的注意。他快步靠近，从战术背包取出强光笔，将光束垂直打向石面。
刻痕浮现。
三短一长，一长两短，三短四长。
摩斯密码。
他迅速记录序列：“…— \/ —·— \/ ···—”。终端屏幕亮起，加密脉冲通过星链跳频通道发出，目标地址是沈昭华预设的离线接收节点。发送完成，信号强度条缓慢填充，等待回传。
张建军靠在废弃雷达站的水泥墩上，枪口朝外，视线来回扫视沙丘轮廓。“我们已经暴露过一次轮胎痕迹，再发信号等于告诉别人我们在找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们找到了线索。”陈御风盯着终端，“现在我们掌握主动。”
二十分钟后，回信抵达。
破译结果弹出：**东南·七百步·雷达站废墟下**。
附注一行手写体扫描件：“小心，此地六十年代曾列为空军禁入区。”
陈御风收起终端，转向东南方。一座倾斜的混凝土塔架半埋于沙中，顶部天线早已断裂，只剩锈蚀支架指向天空。他估算距离，迈步前行。
七百步后，两人抵达塔基。地面覆盖着板结沙土，踩上去坚硬如壳。张建军蹲下，用手拨开表层，露出下方金属网状结构。
“地下有夹层。”他说。
陈御风启动热成像仪。画面中，一处矩形区域呈现异常热容特征，深约一米，尺寸与军用密封箱吻合。他取出折叠铲，开始挖掘。
沙土坚硬，每挖几厘米就要清理一次铲刃。半小时后，铁盒一角露出。表面覆满氧化层，但锁扣结构完整，印有军管单位编码和防拆铅封残留。
张建军接过工具，协助清空周围积沙。陈御风用防静电布包裹铁盒，轻轻撬开封盖。
内衬干燥，无水渍侵蚀痕迹。
半张泛黄图纸平铺其中。
边缘标注黑色印刷体：**YF-20项目·气动初稿**。
中央绘制着未完成的机翼剖面图，前缘后掠角清晰，翼身融合处留有手写批注：“升阻比需验证”。图纸右下角缺失，像是被人刻意撕去。
陈御风指尖抚过线条。这不是现代扫描件，而是原始设计草图，墨迹因年代久远微微晕染。他认得这种笔触——上世纪航空研究院专用绘图钢笔，出墨偏粗，转折处略有拖拽。
“另一半在哪？”张建军低声问。
“有人不想让它出现。”陈御风将图纸重新包好，放入防水袋，塞进战术背包内层，“但我们拿到了起点。”
他关闭热成像仪，收起工具。张建军检查四周，发现沙地上有一串浅印，通向西北侧洼地。足迹新近形成，鞋底纹路与军用作战靴不符。
“有人来过。”张建军蹲下查看，“不是我们的人。”
陈御风环顾四周，收回视线。“先撤离。这里不适合交火。”
两人返回越野车，启动引擎。导航系统仍处于被动模式，仅依靠惯性推算定位。车辆沿原路折返，避开高坡地带，贴着沙谷边缘行驶。
行进二十分钟后，车载雷达警报轻响。
低空目标，高度不足五十米，速度约三十公里每小时，轨迹平行跟随。
陈御风立即关闭所有主动发射源，车内仅保留基础仪表供电。他调出后置摄像头画面，视野内空无一物。
“伪装成航拍器。”他说，“这类设备通常搭载光学变焦镜头和存储芯片，用于近距离影像采集。”
张建军握紧方向盘，减速驶入一道沙脊阴影。车辆静止三分钟，雷达信号仍在移动，保持相同间距。
“它在确认我们是否真的停了。”陈御风说，“等图像稳定传输。”
张建军突然提速，车头冲上沙坡。越过顶端瞬间，他瞥见右侧洼地闪过一点反光。
“那里！”
越野车猛打方向，沿陡坡俯冲而下。距离拉近至百米时，目标显现——一架黑色四旋翼无人机悬停在离地十米处，云台镜头正对车辆。
张建军没有减速。
车体侧撞沙坡拐角，精准卡住无人机操控者的藏身点。一人从掩体后翻滚而出，手中遥控器脱手飞出。张建军一脚踩碎设备，陈御风迅速上前控制现场。
人已逃离，只留下背包一只。
陈御风打开背包，取出相机一台，外壳印有制造商标识。他用战术刀撬开背板，取出存储卡插入终端，运行基础解密程序。
文件系统解锁。
元数据显示制造商为“EuroJet dynamics”，注册地为卢森堡子公司。缓存相册中，最后一张截图定格在他们开启铁盒的瞬间——陈御风正低头查看图纸，张建军站在左侧，沙风扬起衣角。
拍摄时间：十五分钟前。
陈御风放大图像角落。无人机镜头焦距已调整至最大倍率，清晰捕捉到图纸上的“YF-20”字样。
“他们知道内容。”他说。
张建军坐回驾驶位，启动车辆。仪表盘绿灯亮起，电源稳定。他调转车头，选择一条偏离原路线的沙道，车速压至四十公里每小时，避免扬尘暴露行踪。
“对方能准确定位我们挖出铁盒的时间，说明监视链条早就建立。”陈御风靠在座椅上，背包横放在腿边，“不只是偶然跟踪。”
“沈昭华那边还能联系吗？”
“保持低频脉冲联络，每次发送不超过十秒，防止信号溯源。”陈御风将终端调至休眠状态，“她破译密码的信息也可能是诱饵目标。”
张建军点头，目光紧盯前方沙道。两侧沙丘渐低，视野开阔起来。远处天际线微微发白，黎明将至。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鸣和仪表滴答声交替响起。
陈御风解开外套，从内袋取出防水袋，再次确认图纸完好。他注意到图纸背面有一道极细划痕，起初以为是折痕，靠近观察才发现是人为刻写的符号——一个倒置的三角，内部嵌套双圆环。
他从未见过这个标记。
正欲细看，终端突然震动。
一条加密信息自动载入。
来自沈昭华：【接收到异常信号源，频率与六十年代军用短波通信段重合。持续三秒，无内容，仅载波。】
陈御风盯着屏幕。
载波本身即是信号。
就像当年飞行员之间不用语音，只靠摩斯敲击传递位置那样。
他抬头望向前方沙地。
一道车辙印延伸出去，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越野车继续前行，底盘碾过沙石，发出沉闷撞击声。
陈御风握紧防水袋，指节泛白。
后视镜中，沙谷入口处，一道尘烟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