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跑道上，初教六的身影斜斜投在草地。陈御风还站在原地，手贴着夹克内袋，弹头紧挨心脏。他刚说完要亲自带这批新人完成考核，学员们已经围了上来。
五个人排成半圆，脚步轻快。领头的是个女生，扎着低马尾，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她站到陈御风面前，声音清亮。
“陈教官，这是我爷爷留下的。”
陈御风低头看去。照片上是一群地勤人员站在老式歼击机旁，背景是2018年航展的横幅。他一眼认出其中一人——张建军年轻时的模样，站在最前排，肩扛工具箱。
女生把照片翻过来。背面一行字迹清晰：“致未来飞行员——陈御风，2018.9.17”。
他的手指顿住。
那一刻他记起来了。那是他重生后第三天，刚拿到学生证，穿着这件藏青色夹克，在航展入口签名台写下这句话。当时没人知道他是谁，只当是个普通学生。
“我爷爷是您师父的地勤组长。”女生说，“他走之前一直说，有个人会回来，带着新飞机回来。”
陈御风没说话。他把照片轻轻递回。
女生没接，反而往前一步。“我们五个都是这届飞行技术专业的，昨天看了您和沈总的婚礼直播。林远学长说了您的话，我们要做能听懂飞机的人。”
旁边一个男生接口：“所以我们商量了，要做点什么。”
他拉开自己飞行夹克的拉链，露出内衬。上面用细线绣了一圈纹路，交错如鳞片，边缘呈波浪形延伸。
陈御风眼神一动。
那是“龙鳞”材料的微观结构图，他在研发日志里画过无数次。
另一个女生也拉开夹克。“我们都绣了。线是从您婚礼那天发的纪念徽章上拆的，熔成丝，一针一针缝进去。”
她说完抬头，眼里有光。“听说您这件夹克也有特别的纹，我们就想，能不能也沾一点您的气场？”
风从跑道吹过，掀起几件夹克的下摆。五件内衬上的“龙鳞”纹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陈御风低头看向自己的夹克。左胸位置，“天命”两个字的绣线已经磨损，边角起毛。他伸手摸了摸，布料粗糙。
这时沈昭华走了过来。她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名女生的夹克内衬上。
“这个纹路……”她轻声说，“是‘龙鳞’合金的晶格排列方式。”
女生点头。“我们查了资料，这是您和周工一起做的新材料，能让飞机更轻更强。我们觉得，穿上它，就像穿上了未来的翅膀。”
沈昭华看着她，又看向其他人。每个人的眼神都一样，没有畏惧，只有坚定。
她转向陈御风。“他们不知道这材料多难做出来。”
陈御风摇头。“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他抬手，慢慢解开腕表的表带。父亲留下的上海牌机械表落在掌心。表壳有些划痕，背面刻着四个字：天命2028。
他把表翻过来，让背面朝上。
阳光穿过云隙，照在刻字上。“2028”三个数字的投影落在草地上，正好压在一件夹克内衬的“龙鳞”纹中央，形成一个十字交叉的光影。
学员们安静下来。
陈御风握紧手表。“你们以为是这件夹克给了你们力量？不是的。”
他拉开自己夹克的拉链，露出内衬。里面没有绣任何图案，只有一层深灰色的加固布，边角缝着一块补丁。
“这件夹克跟了我十年。”他说，“它去过试验场，进过风洞，陪我在模拟器里飞了上千小时。它破过，烧过，也被血浸过。”
他指着补丁。“这里，是发动机爆炸时碎片划的。那里，是紧急降落时摩擦留下的焦痕。”
他停顿一下。“但它一直没换，不是因为它多值钱，是因为每一次损伤，都是一个人用命换来的经验。”
他看向那名女生。“你们把‘龙鳞’绣在衣服里，是想记住它的厉害。可你们忘了，真正让它变强的，不是数据，不是公式，是我们这些人一次次摔下去又爬起来的过程。”
女生低下头。“我们……只是不想落后。”
“没有人落后。”陈御风说，“但你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件衣服上。你们要相信的是你们自己，是你们的手能握住操纵杆，你们的眼睛能看清仪表，你们的脑子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判断。”
他把表重新戴好。“我不是什么传奇，我只是个没死成的试飞员。你们要做的，也不是成为我，而是成为比我能飞得更远的人。”
风吹过，五件夹克轻轻晃动。
过了几秒，那名女生重新拉上拉链。她抬头看着陈御风。“那您能教我们吗？不是怎么飞，是怎么像您一样，听得见飞机的声音。”
陈御风看着她。
他又看了看其他四人。他们的脸上没有崇拜，只有一种迫切的渴望。
他点头。“可以。但我不会给你们捷径。我会让你们一遍遍练，直到你们的手指记住每一个动作，耳朵记住每一种引擎声，眼睛记住每一秒的变化。”
“如果你们怕苦，现在就可以走。”
没人动。
“好。”他说，“明天早上五点，训练区集合。迟到一秒，直接淘汰。”
“是！”五人齐声回答。
陈御风转身，准备离开。
沈昭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刚才说的话，比我谈十个亿的合同都有分量。”
他没回应，只是把手按在夹克胸口的位置。
突然，那名女生又开口。“陈教官！”
他停下。
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片。不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
“这是我们集资做的。”她说，“用剩下的‘龙鳞’徽章熔的。我们每人刻了一个字，拼在一起是‘听机如命’。”
她把金属片递过来。
陈御风接过。入手微沉。正面四个小字整齐排列，背面空白。
他摸出签字笔，在背面写下一行数字：5:00。
然后递还给她。“明早五点，我在初教六旁边等你们。谁要是带着这块牌子来，我就收下第一个提出有效飞行改进建议的人。”
女生紧紧握住金属片。“我们一定会来。”
陈御风 finally 走了两步，停在草坪中央。
他回头。
五个人站成一排，夹克拉链拉开，内衬的“龙鳞”纹迎着阳光。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笔直站着，像五根插进土地的旗杆。
沈昭华退后半步，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在光线下泛出温润的绿。
陈御风抬起手，将夹克拉链完全拉开。
“天命”二字暴露在阳光下，磨损的线头微微颤动。
他右手伸进内袋，取出那枚弹头。
金属表面仍有晨露未干。
他把弹头放在左掌，右手覆上。
阳光照在夹克上，胸前的字，内衬的补丁，掌中的弹头，还有远处五件展开的“龙鳞”纹，全都亮了起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
下一秒，他抬起右手，指向训练区塔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