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渐渐远去,被风吹散在燥热的空气里,却字字句句都刻在了苏晚的心上。
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精致的高跟鞋鞋尖上,鞋面上折射着阳光的光泽,可她眼底的寒意,却又浓了几分。
谭宗明对安迪寄予厚望?
是啊,上一世,他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安迪,他几乎倾尽了晟煊的半壁资源,为她铺路,为她撑腰,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她被竞争对手陷害,他动用所有人脉为她洗清冤屈;她项目受挫,他毫不犹豫地注入资金填补空缺;她深夜失眠,他哪怕再忙,也会陪她聊天到天明。
他只为给她铺就一条顺遂无比的康庄大道,可最后呢?
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身无尽的疲惫,以及安迪那句轻飘飘的“我只把你当朋友”。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嗡嗡声贴着肌肤传来,惊得她心头猛地一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腹用力按压着机身,低头看去——屏幕上跳跃的那个名字,赫然是“谭宗明”。
深吸一口气,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微微扬起下巴,让面部肌肉放松,指尖划过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喂?”
“晚晚?”电话那头传来谭宗明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像极了平日里他在家时,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唤她的语气,温暖得能融化冰雪,“你今天是不是替星曜的技术部来开那个联合项目会议了?会开完了?早知道你也来开会,我就推掉手头的事,陪你一起了。怎么没上来我办公室坐坐?我刚让人从杭州狮峰山上捎了明前龙井,今年的新茶,口感特别醇厚,正想泡给你尝尝鲜呢。”
苏晚站在原地,头顶的阳光太过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那晃眼的光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上,树叶的阴影在地面上斑驳晃动,她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了,我在楼下等车,准备回公司了。”
“等车?”谭宗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诧异,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我早就安排老陈在地下车库等你了,你开完会直接下去找他就行,怎么还站在门口晒太阳?这么大的太阳,温度都快四十度了,小心晒中暑。”
苏晚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竟忘了这一茬。
每次她来晟煊开会,谭宗明总会提前安排好司机,要么是老陈,要么是老孙,从来不会让她在外面多等片刻,更不会让她顶着如此毒辣的太阳等车。
只是刚才会议上的冲击太大,安迪那张清冷的脸,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还有那些熟悉的、让她刻骨铭心的画面,搅得她一时之间乱了方寸,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忘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这两个字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压抑。
电话那头的谭宗明,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
那温柔的笑意,渐渐淡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还有几分试探:“怎么了?是不是会议上出了什么事?你和安迪应该还不认识吧?她刚回国,对国内的情况还不太熟悉,以后星曜和晟煊的合作还要多仰仗你们沟通。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把念念也带上,正好让孩子们也认识一下,热闹热闹。”
安迪。
这两个字,从谭宗明的口中说出来,落在苏晚的耳朵里,像是一块巨石,猛地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汹涌的涟漪,瞬间将她强行压抑的情绪搅得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腹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手机壳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指甲深深嵌进之前的伤口里,那一点尖锐的痛感,像是一剂清醒剂,让她纷乱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他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又像是他抬手摩挲下巴的轻响,每一个声音都清晰地传入耳中,放大了这份沉默的重量。
这沉默,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过了片刻,谭宗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语气里的关切更浓了,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晚晚,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会议上有人为难你了?”
“没怎么。”苏晚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只是那平静之下,早已是惊涛骇浪,“谭总亲自三顾茅庐请回来的人才,果然名不虚传。会议上的发言,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连晟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元老们,都赞不绝口。吃饭就算了吧,毕竟这位安迪总,是你公司的核心高管,又不是我公司的人,没必要特意约饭。”
她刻意加重了“谭总”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像是在称呼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而不是那个与她朝夕相处、相守多年的丈夫。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远。
电话那头的谭宗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老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跟我还这么见外?好好的,叫什么谭总。”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耐心地说道,“安迪的能力确实出众,这次晟煊的金融板块积弊已久,需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她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选中,最合适的一个。为了请她回来,我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前前后后跑了三次纽约,还跟她聊了无数个通宵,才终于把她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