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粒时砂激发的冰寒强光横扫时渊禁区。
万物冻结,连奔腾的熵增风暴都凝固成狰狞的墨黑色冰雕。
就在这死寂的刹那,识海中那扇震荡不休的青铜巨门,门缝骤然扩大。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中从容踏出,衣袍翻涌如同实质的暗夜。
他与衣衫褴褛的吴境隔着咫尺冰封的时空对视,面容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嘴角却勾起截然相反的冰冷弧度。
“何必徒劳?”黑衣吴境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似裹挟着万古寒流,“我,才是真正穿过那扇‘门’的本体,承载一切真实的‘锚’!”
冰冷的死寂主宰了一切。
十万粒时砂同时爆发出的强光并非炽热,而是极致深寒的具现。那光芒瞬间扫过整个时渊禁区,奔腾咆哮的熵增风暴如同被抽掉了筋骨,凝固在原地,墨黑色的能量流保持着最后狰狞的姿态,冻结成一片片妖异、巨大的冰雕。连时空本身似乎也被这股绝对零度的力量穿透,思维都变得粘稠而缓慢。
吴境僵硬地立于这片冻结世界的中心,右眼处时茧残留的灼痛尚未消退,强大的能量冲击让他的识海仍在剧烈翻腾。那座沉浮在识海深处的青铜巨门虚影,在强光爆发时震荡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古老门框上的维度刻度疯狂闪烁明灭。
就在这万物皆寂的瞬间,震荡的青铜巨门猛地一滞!
刺耳的、仿佛金属腐朽断裂的“咔啦”声在识海核心炸响!
那道始终紧闭、只透出丝丝不祥黑光的巨大门缝,毫无征兆地向两侧猛地撕裂开一道更大的缺口!
一股远比冻结时渊的寒意更冰冷、更绝望的气息从门缝内汹涌喷出,瞬间席卷吴境的整个意识。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中踏出。
漆黑的衣袍,如同流淌的、凝固的暗夜,包裹着修长的身躯。他的面容,与衣衫破碎、血痕累累杵在原地的吴境几乎完全相同——同样的眉骨轮廓,同样的鼻梁线条。然而,那张脸上的神情却像是镜面翻转后倒映出的极致冷酷。嘴角那抹弧度,没有吴境历经磨砺的沧桑坚韧,只有俯瞰尘埃的漠然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就这样站在吴境的识海之中,隔着那片被彻底冻结的、咫尺天涯的时渊空间,目光穿透现实的冰层,精准无误地落在吴境身上。冰冷,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有关却又无关紧要的物品。
“何必徒劳?”
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平静得没有任何涟漪,却比冻结时渊的寒气更深彻骨髓,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裹挟着万古沉淀下来的孤独与寂灭。
“我,才是真正穿过那扇‘门’,抵达彼岸的存在。”黑衣吴境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吴境的意志,“我承载着无可置疑的真实,是这混乱维度中唯一恒定的‘锚’。” 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审视的姿态带着绝对的宣判意味,“而你……不过是被无尽轮回抛弃在此岸的残响,是注定消散的影子。”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凿子,狠狠钉入吴境的心神。残响?影子?那看似相同的面容下,是截然相反的灵魂内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强烈到极致的荒谬感冲击着他。这不仅仅是一个敌人,更像是对他存在的根本否定!识海中青铜巨门的震荡仿佛在应和着这份宣告,门缝中泄露出的黑光微微扭曲,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鸣。
“荒谬!”吴境猛地从冻结的思维迟滞中挣脱,一股倔强的不甘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冻结的躯壳内轰然燃烧。残响?影子?他历经磨难,在时空的磨盘里挣扎至今,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魂都在呐喊着他的真实!这份被彻底否定的愤怒,瞬间冲垮了黑衣身影带来的冰冷威压。
“吼——!”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在死寂的时渊炸开!吴境周身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银辉,光芒中蕴含的并非纯粹的能量,而是某种更本源、更古老的力量——秩序!是他在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用意志对抗混乱,强行锚定自我存在的证明!那银辉瞬间凝聚,无视了被冻结的时空法则,在他身前急速勾勒、凝实。
嗡——!
伴随着沉重的空间共鸣,一根巨大的银色金属巨锚凭空显现!锚尖闪耀着刺破昏暗的秩序锋芒,锚身缠绕着无数细密、流动的银色符文锁链,每一次旋转都搅动着冻结空间的底层法则,发出沉闷的雷鸣。这是他的意志,他的存在依据,是他对抗所有虚无与混乱的秩序之锚!他要将这虚假的“本体”,连同这可憎的谎言,一同钉死在原地!
“天真!”识海中的黑衣吴境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那嘲弄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的寒霜。面对那撕裂冻结空间、带着吴境全部意志轰击而来的银色巨锚,他甚至连身形都未曾晃动一下。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袭来的秩序之锚虚虚一握。
同样强大、同样古老、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的波动,瞬间从黑衣吴境身上爆发!只是这力量的颜色,是纯粹至极的墨黑!没有银辉的璀璨,只有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几乎在银色巨锚成型的同一刹那,在他身前,一根形态、大小、威势都几乎与银色巨锚完全相同的黑色巨锚瞬间凝聚成型!
黑!
纯粹、冰冷、仿佛蕴含着宇宙终结之意的漆黑!
它如同另一个吴境存在的倒影,带着同样磅礴的秩序伟力,朝着银色巨锚针锋相对地暴射而出!
轰隆——!!!
两股同源而生、属性却截然相反、代表不同“真实”的秩序伟力,在时渊禁区这片被强行冻结的空间核心,狠狠地、毫无花哨地撞击在了一起!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瞬间湮灭。
撞击的中心点,一个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奇点猛地向内坍缩,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响。紧接着,是无声的恐怖膨胀!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坚固如同水晶、被时砂力量强行冻结的整个时渊禁区空间,如同承受了亿万钧巨力的琉璃,发出了连绵不绝、令人灵魂战栗的碎裂声!一道道巨大的、漆黑的、扭曲的空间裂缝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炸裂!
冻结的熵增风暴冰雕被裂缝无情地切割、粉碎,化为齑粉。凝固的时间碎片被扭曲撕扯,展现出光怪陆离、完全错乱的景象:上一秒是未来的毁灭倒影,下一秒是过去的尘埃回响。空间本身开始重叠、折叠、出现诡异的断层。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彻底模糊,整个区域陷入了一种逻辑崩溃、法则紊乱的叠加态!
吴境的身体被一股狂暴的、撕扯一切的乱流狠狠掀飞,重重砸在一片突然扭曲凸起的空间褶皱上,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撞击的中心点——那两股力量在疯狂撕扯、湮灭、又诡异地相互渗透融合的区域。
那里,银色与黑色的秩序光芒并未消散,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时而银光彻底吞噬黑芒,时渊禁区仿佛恢复了一丝秩序的气息;时而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银辉,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更多时候,两者如同两条纠缠的巨蟒,难分彼此,相互依存又相互吞噬,共同构筑成一个混沌不堪、逻辑彻底失效的时空泡影!在这个泡影范围内,空间像沸水般鼓荡,时间流呈现无数断裂的分支,过去、现在、未来的碎片像被打碎的镜子般混杂在一起。
双重叠加态!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法则,两种被锚定的“真实”,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以一种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的悖论形式,强行共存!
“呃啊!”吴境强忍着识海被剧烈撕扯的剧痛,强行凝聚被震散的心神。他左臂上那些因时砂共鸣而逆向流淌的时空纹路,在这片混乱的叠加态中变得滚烫,如同烙铁灼烧皮肤,纹路的光芒疯狂闪烁,像是在同步感应着两种截然不同时空法则的激烈冲突。
“感觉到了吗?”黑衣吴境冰冷的声音再次穿透混乱的时空屏障,清晰地响在吴境耳边。他不知何时已立于那片混沌叠加态的中央上空,衣袍在扭曲的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如同掌控混乱的主宰。他的目光穿透沸腾的时空碎片,锁定下方狼狈的吴境,嘴角那抹残酷的弧度加深了。
“挣扎毫无意义。你的秩序,你的存在基点,你的‘锚’……”他抬起右手,指向那片混乱的核心区域,“……本身就是错误!是悖论!是无法被承认的幻影!”
指向核心区域的手猛地一握!
那片混沌的叠加态时空泡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压缩!
轰——!!!
叠加态区域内的能量瞬间被引爆到了一个临界点!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力量撕碎了维系脆弱平衡的最后一根弦,化作亿万道失控的能量乱流,如同毁天灭地的浪潮,狠狠地拍打在吴境支离破碎的防御之上!他像狂风中的残叶再次被狠狠抛飞,识海中那座青铜巨门疯狂震颤,门缝中泄露的黑光如同毒蛇般扭曲狂舞!
“噗!”吴境大口呕血,身体几乎散架,视线都因剧烈的震荡而模糊。碎裂的空间风暴如同亿万把旋转的利刃,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冻结的时空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混沌乱流,任何法则在这里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混乱彻底淹没的瞬间,左臂上滚烫的时空纹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光!那光芒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敛,死死地护住他即将溃散的灵台核心。一股冰冷的刺痛感沿着经脉逆冲而上,直抵识海深处那座震颤不休的青铜巨门!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无尽维度之外的撞击声,狠狠地砸在吴境的心神之上。
不是来自外界混乱的爆炸,不是来自黑衣吴境的攻击。
这声音……来自那扇门内!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吴境模糊的视线透过翻腾的能量乱流,隐约捕捉到一丝景象——在那片因双重秩序湮灭而变得无比混乱、扭曲的核心区域深处,在那沸腾的时空碎片与悖论点形成的能量涡流中心,一道极其微弱、极其纤细的黑光,正从狂暴的能量中心顽强地透射出来!
那黑光……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质感,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却又在吞噬中反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存在”。
它穿透混乱的核心,精准地射向吴境识海中那座狂震的青铜巨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沉重的摩擦声在识海深处响起。
并非门框的摩擦,更像是冰冷沉重的巨大金属链条在门后被强行拖动!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刺耳,穿透狂暴的能量轰鸣声,穿透识海的混乱,死死钻进吴境的灵魂深处,仿佛无数冰冷的钢针在狠狠刮擦着他的神经!
锁链的声音!
青铜巨门的后面……有锁链!?
黑衣吴境那冰冷残酷的面容,瞬间在吴境放大的瞳孔中凝固。这不是他引发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意外,甚至是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惊疑!门后的动静,超出了他的掌控!
锁链拖拽的刺耳噪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被那黑光强行拖拽到门缝的边缘!
吴境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绝对的冰冷与巨大的未知,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门后……到底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