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段新红眼皮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她比往常醒得更早,苏小小还在熟睡,呼吸轻缓均匀。娃娃屋的卧室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早班车驶过的模糊声响。
她轻轻坐起身,丝绸睡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镜面墙壁映出她朦胧的身影,像个尚未完全醒来的梦境。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赤脚走到娃娃屋的梳妆台前,铜质把手冰凉。镜子里的小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浅淡的青影。她试着弯起嘴角,观察肌肉的走向。这个动作练习了很多个夜晚,在黑暗里,在苏小小看不见的角落。
第一次尝试显得僵硬。嘴角提起的弧度不太自然,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她放松面部肌肉,重新开始。第二次好了一些,但眼神还是空的。微笑不该只停留在嘴唇,这是苏小小说过很多遍的话。
窗外传来鸟鸣,清脆悦耳。她对着镜子调整眼神,试图让那份空洞里染上些许温度。想象面前是那滴琥珀色的蜂蜜,是苏小小满意的目光,是夜晚不会被关进音乐盒的承诺。
第三次尝试时,嘴角的弧度终于变得柔顺。眼睛微微弯起,眼尾出现细小的纹路——这是她对着照片研究很久才学会的。不是假人模特般完美的微笑,而是带着温度的笑,像是发自内心。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段新红迅速回到床上,摆出刚刚醒来的姿态。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绒毯边缘,心脏在胸腔里轻轻撞击。
门开了。苏小小穿着睡衣走进来,发丝有些凌乱。晨光里,她看起来比白天柔和许多,像个普通的少女。
“醒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段新红适时地眨了眨眼,然后,慢慢露出那个练习了很久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睑垂下的角度,每一寸肌肉都调动得恰到好处。
苏小小愣住了。手中的梳子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空气凝固了几秒。段新红维持着笑容,感觉脸颊的肌肉开始发酸。是不是哪里不对?弧度太大了?还是眼神不够真诚?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苏小小突然扑到娃娃屋前,双手贴在玻璃墙上。
“你笑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走什么,“你对我笑了...”
段新红继续保持微笑,轻轻点头。这个动作她也在镜前练习过,幅度要小,要显得羞涩又真诚。
苏小小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打开娃娃屋的门,小心翼翼地把段新红捧出来,贴近脸颊。
“你终于...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
段新红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热,能闻到晨间清新的气息。她被捧得很稳,没有丝毫不适。这是个好兆头。
早餐时间,待遇明显提升了。不再是往常的面包屑,而是一小片沾了果酱的饼干,还有稀释过的牛奶。苏小小一边喂她,一边哼着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今天要拍花园系列。”苏小小翻着拍摄计划,“就拍你刚才那样的笑容,太好了...”
段新红小口吃着饼干,果酱的甜味在口中蔓延。比蜂蜜淡,但更清爽。她抬头,又给了苏小小一个微笑,这次更加自然。
拍摄进行得出奇顺利。在布景的花丛中,段新红不需要太多指导就能摆出合适的姿势。每个笑容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夸张,也不显得敷衍。
苏小小拍得入迷,相机快门声几乎没有停过。
“对,就是这样...太美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段新红被允许在工作台上休息,苏小小在电脑前筛选照片,时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
“这张...还有这张...都可以直接出片了...”
段新红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天空很蓝,云朵慢悠悠地飘过。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讨好是为了生存,微笑是为了不被惩罚。这些她都清楚。
可是当苏小小回头对她微笑时,那个瞬间,某种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像是...满足感?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这只是演技,是生存的手段。她反复告诉自己。
傍晚时分,苏小小拿出一个崭新的首饰盒。天鹅绒材质,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绸。
“给你的奖励。”声音很温柔,“喜欢吗?”
段新红看着那个盒子。比音乐盒小,比娃娃屋精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走近首饰盒,用手指轻轻抚摸丝绸内衬,然后回头对苏小小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像是真的被这个礼物打动了。
苏小小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晚餐是蜂蜜蛋糕的一角,糖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段新红小口吃着,感受甜味在舌尖融化。今天的蜂蜜比往常多,苏小小看着她吃,眼神充满爱怜。
夜深了,段新红躺在新的首饰盒里。丝绸确实比绒布更柔软,空间也更宽敞。她听着苏小小平稳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丝绸表面,触感光滑冰凉。今天的每一个笑容在脑海中回放,苏小小惊喜的表情,温柔的触摸,还有那些奖励...
她突然坐起身,胸口发闷。镜子里的那些笑容,真的全是演技吗?在某个瞬间,当苏小小用那么欣喜的目光看着她时,难道没有一丝真实的愉悦?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恐惧。比被关禁闭,比挨饿,比任何惩罚都更深的恐惧。
窗外月光如水。她慢慢躺回去,闭上眼睛。明天还要继续微笑,还要继续讨好。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为了生存,为了那点甜。
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问:当表演成为习惯,当真假再也分不清,那个真实的自己,还在吗?
没有答案。只有月光静静流淌,照着她平静的睡颜。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像个凝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