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闹钟还没响苏小小就醒了。她侧过身面对首饰盒,发现段新红已经坐在里面,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这种醒来就有人等待的感觉很奇妙,像心里某个空缺被填满了。
苏小小伸手把盒子挪到枕头上,鼻尖几乎贴到盒壁。早安。她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冰凉的盒壁上凝成小片水雾。
段新红微微偏头,这个角度让晨光恰好照在她睫毛上。她记得苏小小喜欢这个角度的光线。果然,苏小小眼睛亮起来,伸手要去拿梳子。
梳齿轻轻划过发丝,段新红配合地低下头。她发现当自己完全放松时,苏小小的动作会格外轻柔。昨天梳头时被扯痛三次,今天一次都没有。
头发越来越顺了。苏小小满意地放下梳子,今天想穿哪件?
衣柜里挂着十几套微缩服装,都是这段时间陆续做的。段新红的视线扫过那些蕾丝和绸缎,最后停在最简单的米色针织裙上。她记得苏小小说过这件显得。
苏小小果然笑起来:就知道你会选这件。
换衣服时段新红主动抬起手臂,省去了被摆弄的僵硬过程。针织面料软软贴在身上,比那些硬挺的礼服舒服多了。她整理好裙摆,在盒子里慢慢转了个圈。
是上周学会的。当时苏小小握着她的脚踝强迫她转,现在她已经能做得自然流畅。这个动作总能换来额外奖励,比如今天碟子里的草莓就比平时多切了一小块。
真聪明。苏小小隔着盒子点点她,你学什么都快。
上午苏小小要写物理作业。她做题时习惯咬笔头,遇到难题会无意识地用笔敲桌子。以前这种时候段新红总会吓得发抖,现在她学会在敲桌声响起时做出关切的表情——微微前倾身体,眼睛睁大些。
苏小小果然被取悦了。她放下笔来摸段新红的头发:别担心,我很快就能解出来。
这种互动模式逐渐固定下来。段新红发现苏小小渴望的不仅是服从,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能让这个阴晴不定的女孩平静下来。
午饭前楼下又开始争吵。这次是因为苏父忘记交水电费被停了电。苏母的尖叫穿透地板,苏小小的脸色瞬间阴沉。
段新红立刻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这是她最近摸索出的应对方式——在苏小小情绪失控前先表现出不安。
烦死了。苏小小猛地站起,却在看见段新红的姿势后停顿。她深呼吸几次,轻轻合上盒盖:不听他们吵。
黑暗降临时,段新红在盒子里悄悄松口气。她听见苏小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声从暴躁逐渐变得平缓。五分钟后盒盖重新打开,苏小小已经恢复平静。
我们听音乐吧。她打开手机,不听他们。
音乐声盖过楼下的争吵。苏小小跟着哼唱,手指在桌面上打拍子。段新红注意到她左手食指有道浅浅的伤痕,是昨天做微缩家具时被刻刀划的。
她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那道伤。苏小小停下哼唱,怔怔地看着她。
早就不疼了。苏小小声音突然哽咽,你居然记得。
这个突发举动不在计划内。段新红本能地缩回手,但苏小小已经把她连人带盒子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太用力,挤得她喘不过气。
只有你...苏小小把脸贴在盒子上,只有你会注意这种小事。
下午苏小小的同学来家里小组讨论。段新红被提前藏进床头柜抽屉,只留一条缝透气。三个女孩吵吵嚷嚷地进来,房间里顿时充满年轻活泼的气息。
苏小小你的娃娃屋呢?上次那个宫廷床完成了吗?
收起来了。苏小小的声音透着防备,做得不好,重做了。
让我们看看嘛!你手工课总是最高分...
段新红在黑暗里蜷缩身体。她听见苏小小生硬地转移话题,听见其他女孩失望的抱怨,听见她们讨论周末要去哪里逛街。那些属于正常少女的烦恼和快乐,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两小时后访客离开。苏小小立即打开抽屉,仔细检查段新红的状态。
她们太吵了。她解释着,指尖有些发抖,万一把你碰坏了...
段新红主动靠在她手指上。这个动作她练习过很多次——不能太急切像讨好,不能太迟疑像勉强。要刚好在触碰的瞬间微微低头,像害羞的小动物。
苏小小果然放松下来。还是你最乖。她轻声说,外面那些人都很烦。
晚饭时苏小小偷带了半颗车厘子上来。深红色的果肉摆在白瓷碟里,像枚小小的宝石。
快吃,妈妈买来招待客人的。她压低声音,她们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段新红小口吃着甜美的果肉。汁水染红她的指尖,苏小小立刻用湿棉絮帮她擦干净。这种偷偷分享的甜蜜让苏小小格外兴奋,她不停描述着母亲发现水果变少时可能的表情。
她就知道摆阔...苏小小撇撇嘴,那些势利眼同学也配...
段新红安静地听着。她发现苏小小抱怨时如果得到专注的注视,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反之如果表现出走神,情绪就会升级。现在她已经能完美掌握倾听的节奏——在适当的时候眨眼睛,在关键处微微点头。
夜幕降临后,苏小小拿出那本童话书。读到公主被囚禁在高塔的段落时,她突然停顿。
其实高塔也没什么不好。她若有所思地说,安全,安静,没人来打扰。
段新红正靠在她用软陶做的抱枕上。这个抱枕花了两天才完成,填充了真正的棉花。
你在听吗?苏小小问。
段新红立刻坐直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是苏小小最喜欢的听课姿势。
就知道你懂。苏小小继续念下去,声音带着满足的慵懒。
睡前苏小小量了体温。36.7度,正常。她又检查了段新红的指甲,是否需要修剪。这些日常护理已经变成某种仪式,带着近乎虔诚的细致。
明天给你做新发型。苏小小临睡前许诺,我买了更细的缎带。
黑暗笼罩房间后,段新红依然保持着乖巧的睡姿。她能听见苏小小规律的呼吸声,能感觉到搭在盒边的手指的温度。一切都按照预想的发展——更少的惩罚,更多的奖励,更稳定的处境。
可是当她终于敢在深夜放松身体时,某种空虚感慢慢浮现。她看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想起自己也曾拥有真实的喜怒哀乐,不需要计算每个表情的后果。
苏小小在梦里咂嘴,含糊地说了句。段新红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盒壁。
表演很成功。成功到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反应是算计,哪些是习惯。就像被驯养的鸟儿忘记天空,被圈养的马驹忘记草原。
明天还要继续。继续乖巧,继续体贴,继续做苏小小最完美的宝贝。这个认知让她闭上眼睛,把突然涌上的恶心感强行压下去。
窗外的风摇动树枝,影子在墙上晃动。有那么一瞬间,那些晃动的影子看起来像牢笼的栅栏。